第二十八章 阿珂斯(第3/6页)

这是一只奇阿摩。

他的脸上感到一阵凉飕飕的风。它在呼气——像是在叹气似的——它的眼睛,肿泡泡的、黑色的眼睛,也掩盖在一块鳞甲下面,闭着。在他身旁,奇西吓得直发抖。

“生命潮涌令奇阿摩着迷癫狂。”他对着这庞然大物轻声低语。它开始昏昏欲睡,真是不可思议。他慢慢地向后退。“它们之所以会攻击人,是因为人是潮涌的最佳导体。”

他的双手摸到了它的螯爪,手心都出汗了。

“但是,”伊赛的声音里透着紧张,“你的身体里没有潮涌,所以……”

“所以它们几乎不会察觉我在这儿,”他答道,“快来。”

他领着她们绕过了这只沉睡的巨兽,还回过头去看看它有没有追上来。它没动。

“我想我们知道你是如何得到盔甲的了。”伊赛说。

“那个东西可以做盔甲?”奇西说,“我还以为关于猎杀野兽的说法只是愚蠢的荼威人的流言。”

“不是流言,”他说,“但对我来说,那并不是什么取胜的故事。它睡着了,我杀了它。我把它的死刻在胳膊上,那感觉糟透了。”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伊赛问,“既然你不想的话。”

“我想要一件盔甲,”他说,“不是所有枭狄人都能拥有一件那样的盔甲,那其实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我想让他们平等地看待我,也别再说什么我是个‘薄皮儿荼威人’。”

奇西冷哼一声:“他们一定没体验过海萨的冬天。”

他继续往前走,朝着远处的那些建筑,脚下的野花很脆弱,一踩就在脚下碎成了粉末。

“你是想告诉我们所去何处呢,还是希望我们什么也不问,只要往前走就好?”伊赛问道。这时他们已经靠近了那些房屋,看清了它们是用什么建造的——蓝灰色的石头,用不同颜色的玻璃拼起来的小小窗子。房子就只有那么几幢,几乎称不上是个小镇。玻璃窗反射着落日余晖,石墙上钻出了星点野花,这个地方其实很漂亮。

他来这儿只是碰碰运气,不过,不管他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们麻烦缠身的现状,所以有的可选已经不错了。

他紧张得微微痉挛,因为那些房子里一定都安装着枭狄的滚动新闻影幕,他们会在这里得到关于希亚的消息。他一直把左手放在右肩上,这样一旦有需要,他就能直接抽出刀来。他不知道在那些明亮的窗子背后,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这时,有一扇门开了,一瞥之下,他本能地举起了他的武器。然而走出来的只是一个身材矮小、神情腼腆的女士,她手里拿着衣服,滴着水。他认出她来了——阿雅·库泽,苏扎的遗孀,约尔克的母亲。

好吧,至少他们没找错地方。

“你好。”阿雅的声音比阿珂斯想象中的要低沉许多。他只见过她一次——杀死她丈夫之后、走出中央竞技场的时候,当时她紧紧地拉着约尔克的手。

“你好,”他说,“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阿珂斯,”她说,“我是阿雅。不过我想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他点了点头。

“何不进来呢?”她说,“你的朋友们也进来吧,只要不惹麻烦就行。”

伊赛挑起眉毛看了阿珂斯一眼,便由阿雅领着他们进了屋,走上楼梯。阿雅的手悬在身体两侧,像是要拉起并不存在的长裙。她可能习惯了华丽衣饰,如今也是头颈高昂、肩膀挺直,一举一动仍然像个上层社会的贵妇人。当然,她从未经历过海萨的冬天,但人生里有的是比天气更艰辛难熬的东西。

他们跟着阿雅,踏着一条咔嚓作响的狭窄楼梯,来到了楼下的厨房里。地板是用蓝色的瓷砖铺就的,颜色有些不均匀,墙上的白色涂料也有几块剥落下来。不过这里很暖和,一张又大又稳的桌子边放着好几把椅子。它们都是拉开的,好像不久之前有很多人曾聚在这里。远处的墙上嵌着影幕,正在播放滚动新闻——旧得掉渣的墙上映着人为投射的光影,实在有些不和谐。然而,新的和旧的结合在一起,遍及枭狄皆如此。

“我已经传了口信给约尔克,他很快就会回来。”阿雅说,“你的朋友会讲枭狄语吗?”

“我会,”伊赛说,“不过我只是在几季之前学过一点儿。所以……请慢点儿讲。”

“不必,我们可以用荼威语来谈话。”阿雅说道。她的荼威语有些生硬,但完全可以听懂。

“这是我姐姐奇西,”阿珂斯指了指,“这位是——”

“拜赫。”伊赛简短地说。

“很高兴见到你们。”阿雅说,“不过我得承认,阿珂斯,你没接受我的礼物,这让我有些不高兴。那枚戒指?”

她看着他的手,他则有些微微发颤。

“哦。”他说着把大拇指伸进衬衫领子下面,挑起一条链子,末端摇晃着的,正是那枚阿雅托儿子转赠给他的戒指。说真的,他更想把它丢进垃圾桶里,而不是挂在脖子上——苏扎的死并不是他愿意去回忆的事情。但是,他需要提醒自己记住。

阿雅满足地点了点头。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奇西问道。阿珂斯却在想,她是不是刻意把声音放柔和了,好让此刻的情境惬意些。完全没有必要,他想。

“那个,”阿雅说,“是另一个时代的故事了。”

阿珂斯忍不住了。“我不是故意要无礼,”他说,“但我必须知道希亚现在情况如何。”

阿雅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你是说诺亚维克小姐?”

“她是不是已经……”他无法吐出那个字眼。

“她还活着。”

他闭上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允许自己想起了她。在他的记忆中,她是那样真实而有生气:在训练室里拼杀,格斗仿若舞蹈,在漆黑的太空里寻觅,如在画中。她似乎是把丑陋的东西变美了,而他永远也不会懂。不过,她还活着。

“要是我不会这会儿就庆祝。”背后有人说话。阿珂斯转过身,看见一个瘦削的姑娘,有一头浅金色的头发,一只眼上遮着粉色的眼罩。他认出她是巡游飞艇上的人,但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她身后是约尔克,他卷曲蓬松的头发挡住了眼睛,下巴上长出了胡子。

“阿珂斯?”他说,“你到底……”

瞥见奇西和伊赛之后他就把话咽了回去。

“奇西,拜赫,”阿珂斯说,“这是约尔克,这位是……”

“缇卡。”那个面熟的女孩说。对了,就是她——涤故更新之前被处死的那个刺客,是她的妈妈。他们起程前往皮塔之前,希亚曾经走过去跟她说过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