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阿珂斯(第4/6页)

“嗯,缇卡。”阿珂斯说,“奇西是我的姐姐,拜赫是……我的朋友。都是从荼威来的。奇西不太会讲枭狄语。”他顿了顿,“你刚才说‘不会庆祝’,是什么意思?”

缇卡挑了一张空椅子,整个人瘫了下来——她的两膝向外撇着,胳膊挎在椅背上晃来晃去。

“据观察,小诺亚维克撑不了多久了,”她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看怎样把她救出来。既然你来了——很蠢,我得这么说——也许你能帮助我们。”

“救出来?”阿珂斯转向约尔克,“为什么你们想要那么做?”

约尔克靠在奇西对面的台案上,对她笑了一下,眼神便恍惚起来。靠近奇西的时候,人们总会变成这样,阿珂斯知道,那是她的天赋赐礼在起作用。那不仅仅是束缚奇西的枷锁,让她失去了哭的权利,同时也给了她控制他人的能力。

“是这样,”约尔克说,“这里是起义军的大本营,你可能已经猜到了。”

阿珂斯根本就没猜到。约尔克似乎知道些别人不了解的事情,但那不意味着他也是反抗者中的一员。缇卡少了一只眼睛,她应该不会是利扎克的支持者,不过也不能就此断定。

“所以呢?”阿珂斯说。

“呃,”约尔克看起来有些困惑,“她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阿珂斯问。

“希亚跟我们是一伙儿的。”缇卡说,“巡游飞艇遭到攻击的时候,我原本打算除掉她——就是扩音器里公开利扎克命运的时候,我当时是要把‘利扎克的鞭子’杀了的。”

“别那么叫她。”阿珂斯说。他感觉到了来自伊赛的目光,不受控地脸红起来。

“行,行,”缇卡甩甩手,“好吧,她制住了我,然后把我放了。后来她找到我,要求见见我们的人。她同意提供我们想要的任何东西——情报、协助——什么都行,只要我们答应她的要求:把你救出枭狄。”缇卡看着约尔克说,“所以她不能告诉他啊,因为她想让他走,可他不会丢下他哥哥一个人离开。”

约尔克咂了咂嘴。

那时候,利扎克以阿珂斯作为筹码,要挟希亚对佐西塔施刑,要挟她在皮塔公开露面,她一件不落地全都照做了。她让阿珂斯看到最不堪的自己,其实却一直在和这些反抗者合作,付出了她所能付出的一切,只为让他离开枭狄。她变成了一个全新的自己,而他却浑然不觉。

“她协助我们刺杀利扎克的时候被抓住了。她掩护我们撤退,自己却没来得及跑出来。”缇卡说,“但是我们可没放弃她。我们偷偷溜回去时,她已经不在那儿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把她弄到哪儿去了——不过我们找到了你,当时你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动弹不得,饿得半死,于是我们就把你劫了出来。我们认为你可以让她一直站在我们这边。”

“我也想帮你们的。”约尔克补充道。

“是啊,你是个英雄,当然。”缇卡说。

“为什么……”阿珂斯摇了摇头,“为什么希亚要这么做?”

“你心知肚明。”缇卡说,“在她看来,只有一件东西比她对她哥哥的恐惧更重要。”阿珂斯没说话。缇卡叹了口气,恼火地直接说了出来,“是你!是你拥有这非凡的尊荣!”

伊赛和奇西愣住了,一个满腹狐疑,一个困惑不已。而阿珂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希亚·诺亚维克,这是每个荼威人都知晓的名字,是出现在大家口耳相传的恐怖故事里的骇人角色。当你发现这个角色根本名不副实的时候,你能说得出什么呢?

什么也说不出。你无话可说。

“利扎克把她怎么了?”阿珂斯沉声问道。

“给他看看。”缇卡对约尔克说。

约尔克走到墙边,碰了碰上面的影幕,切断了正在播放的新闻。他的手指点了几下,一段录像画面跃然而出。

镜头由远及近,那是枭狄的中央竞技场,白色的灯光溢满了它的敞顶。竞技场中座无虚席,低处的一排排长凳是石质的,高处的则是金属的,但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严峻阴郁,可见这并不是什么节庆的好日子。

镜头继续推进,聚焦在一个圆形的平台上,它以木梁和金属支撑,高高凌驾于其他看台座位之上,利扎克站在正中央,黑色的靴子、胸前的盔甲,全都擦拭得油光锃亮。他的头发刚刚剃过,能看得见他的头皮闪闪发亮。一看见利扎克,奇西和伊赛就立刻向后退了几步,而阿珂斯已经不再怕他了,曾经的恐惧转变成了纯粹的厌恶。

站在利扎克左边的是瓦什,右边是……

“埃加!”奇西屏住呼吸,“怎么回事?”

“他被……洗脑了,姑且这么说吧。”阿珂斯小心地措辞,约尔克却冷哼了一声。

镜头摇向左侧,对准了平台的边缘,在那儿,一群士兵团团围住一个跪倒的女孩——希亚。她穿的衣服还是他几天前看到的那一身,现在却破破烂烂的,还沾着黑色的血迹。她厚实的头发垂下来把脸盖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利扎克会不会也挖掉了她的一只眼睛。他想羞辱谁的时候就会那么做,因为少一只眼,是人人都看得到的。

希亚抬起头,露出了脸上青紫色的瘀伤,和阴沉无谓的——两只眼睛的——目光。

随后利扎克开始讲话:“今天,我给诸位带来一些令人难堪的消息。我们曾认为是最忠心耿耿的人——我的妹妹希亚·诺亚维克——自首坦白,犯有叛国重罪。她与极羽边境另一边的敌人勾结,为他们提供事关我们国策、军事及部署方面的情报。”

“他不想承认真的有起义军存在,”约尔克的声音压过了录像里看客们声讨的咆哮,“于是就说她和荼威人有联系。”

“他还挺会挑瞎话说的。”伊赛说道,她的口气里可听不到一丝褒扬。

利扎克继续说:“而我也是最近才找到了证据,这个女人——”他指着自己的妹妹,恰到好处地展示着从手腕到肩膀满满当当的杀戮刻痕。“——对我母亲伊莱拉·诺亚维克的过世负有责任。”

阿珂斯捂住了脸。利扎克对希亚的重击和伤害,没有什么比这更甚了。她一直都知道。

“我承认,手足之情影响了我对此事的公平审判,但现在我知晓了她的背叛和……”利扎克停了停,“和她残忍地谋杀了我们的母亲,我的思绪便清晰了。我决定,对这个枭狄的敌人处以与之相称的刑罚——尼姆赫拉。”

镜头切回到希亚,她抬起头,双肩颤抖着,眼睛里却没有泪水。她在笑。潮涌阴翳随着她的笑而跃动起舞,但不再像血管里流淌的血液潜行在皮肤之下,而是像香炉内外缭绕的烟雾,蜿蜒在皮肤之上。同样的景象,在利扎克逼迫她伤害阿珂斯的时候也出现过,那些阴翳飘浮在他们四周,如同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