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2/3页)

“图南哥哥,怎么了?”展颜摸他身上紧致的皮肉,按下去,她迷恋触到骨骼轮廓的感觉。

贺图南说:“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她笑了:“怎么说这个?”

嗳,这个事儿他一想起来,就难受得血液倒流似的。

展颜拉过他的手,引向自己:“我们不说过去的事了嘛。”她说完,用起身体全心全意给他温柔、炽烈的缠绵抚慰,她知道除了她,没人能再给他这些东西,她给他最极致的,她让他知晓自己是被怎么爱着的。

年底了,都在忙,孙晚秋忙里偷闲看房子,研究政策,拖到09年元旦,老百姓还在观望,贺图南说你可以买了,不必再等。孙晚秋犹豫了一阵,那可是钱,先头看中的房子,这一平又降了百十块。她从没这么矛盾过,一边想着会不会再跌,一边想着可别跌了快涨上去吧,新世界又拍了高铁站的地,高铁站还没影儿呢。

孙晚秋还是买了个小房子,五十多平,是现房,装修好找人,她自己又懂,不会轻易叫人坑了去。展颜帮她联系贺以诚,买装修材料,孙晚秋自己抽空也去跑跑,她跟男人一样,粗声大气,每次还要带上个男人,全是以前跟她干活的那批人。这回老张,下回老李,谁有空谁跟着去。

为什么要叫上男人?自然是身边多个男人,对方一看,乱要价没那么离谱。现在房产影响的上下游产业都不那么乐观,有顾客来,非常热情地吸血。

展颜告诉了孙晚秋自己要结婚的消息,这时候,她们当年的小学女同学里,有很多人早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男人们也大都成家,在外打工,小孩子则留在乡村,和老人一起生活。

展颜下工地时,孙晚秋也在,她刚劈头盖脸把老马骂了一顿,最近天冷,老马总爱喝酒,晕晕乎乎,出事可了不得。

“我跟你说没下次了,下次这样,你立马滚蛋!”孙晚秋很凶,老马讨好地笑,嘴里说不敢了,不敢了,讪讪朝边靠了靠,帽子一拿,挠了挠头,全头皮屑,油油的发根,紧贴头皮。

展颜不作声,等她骂完人,才问:“小马呢?”

“犯病了,彻底不能干了。老马这家伙,骗我他是智力有问题而已,妈的,谁知道小马还有精神病得吃药,在澡堂子洗澡,光着屁股就跑出来几个人摁不住。”孙晚秋一提这个满肚子火。

展颜愣了愣:

“那他人呢?”

“在老家,关起了,听说疯的不成样子吃自己的屎。”孙晚秋边说边四处看着,“大概,就跟王静她爸一样,听说王静快结婚了,男的是广东人。”

似乎每个村子都有疯子,不锁家里的,就到处乱跑,也不晓得他们会跑哪里去,无人在意。这样的天,倒在路边冻死一点不出奇,潦草地没了,悄无声息。

“你也要结婚了。”孙晚秋说,她看向展颜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小时候的事,她记忆最清楚的是婷子姐,婷子姐十七八岁时,梳着两根长辫子,皮肤黝黑,眼睛却又大又亮,爱笑爱唱,她们都觉得婷子很漂亮,她牙齿雪白,会讲《聊斋》,在有月亮的晚上坐门口,说一个又一个的鬼故事,把小孩子们吓得哇哇乱叫。

后来,婷子姐嫁人,也就一年的光景,她回娘家,还是坐门口,怀里抱着个小娃娃,那么多人,她也不避讳,像别的妇女那样,一撩褂襟子,露出石滚子一样大的乳|房,给娃娃喂奶,同人说笑。

孙晚秋看到她黑乎乎的硕大的乳晕,她吓了一跳,很多事都吓不到她,婷子姐吓到她了。婷子姐本来是那样的一个姑娘,水灵灵,鲜活活,像只燕子。可她做人家媳妇了,做人家妈了,就变得跟其他妇女再没两样,孙晚秋那年读五年级,她看到婷子姐喂奶,就再也不喜欢她了,而展颜,在那摸小娃娃,说小娃娃真可爱。

她也不知怎么了,竟想起婷子姐,一个女孩,变作妇女,不是同男人睡觉变的,是那个孩子叫她变的。

好像听见展颜说春天办婚礼,先领证什么的,孙晚秋道:

“跟男人睡觉快活,但生孩子不快活,要是只睡觉就好了,生孩子,就得做人的妈。”她想有一个更好的妈,羡慕过展颜,但轮到她自己,孙晚秋发现自己并不乐意做人妈,一想到一个孩子,那么大一个东西,要从两腿之间钻出来,她就恶心。

“你喜欢小孩儿吗?”孙晚秋问展颜。

展颜想了想,说:“我还是更喜欢图南哥哥,我不知道喜欢不喜欢生小孩,但如果生了,就好好爱护。”

“我不喜欢。”孙晚秋在对所有事的判断上,都这样清清楚楚,她想,展颜不会变成婷子姐那样,但她一定会变成一个妈妈。

“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跟男人结婚,只睡觉。”孙晚秋笑着坦白,“能遇到一个让我快活的男人,我就很高兴了。”

她们长大了,遇到男人还不够,还要生育,繁衍后代,像她们的祖祖辈辈那样,孙晚秋在这么冷的天里,想到这些,心头变得更冷,她对生育感到排斥。

正是晌午,天冷,可日头刺的人眼睛想眯着,展颜一本正经说:“丝瓜还想开花就开,不想开就不开呢,你不结婚,最多就是不结果子的丝瓜秧,谁也管不着。”

孙晚秋哈哈大笑:“有道理。”

“你过年回去吗?我要回的,看看我爷我爸。”

孙晚秋摇摇头:“去年回了,还是那样,我小弟不争气念书不行,又懒得要死,一家鸡飞狗跳,吵死了,我妈倒硬气了。”

她妈李彩霞确实硬气了,被孙大军吼了半辈子,打了半辈子,现在孙大军丧歪歪躺那儿,她给他一口吃的,他就能吃,不给,就饿着。心情不好了,干活回来好一顿骂,孙大军什么辙都没有了,他是废人,得在老婆孩子手底下讨日子过,是一天,算一天,那也不想死。

不过,孙晚秋比李彩霞还硬气,谁挣的多,谁最大。李彩霞不敢再骂她了,瞧她穿着大靴子,鞋油擦得锃亮,可体面,包里兜着钱,新取的,还连着号呢。

一出门,一口一个俺闺女怎么怎么,孙晚秋觉得李彩霞讨好自己时的样子很可悲,记忆里的妈,是个彪悍的女人,她也佩服过妈。但如今,母女俩,只剩钱好谈了。

李彩霞还等着她给小弟盖楼,娶媳妇,村里楼是盖了不少,比着谁吊顶高,院子大,铺了廉价地板砖也不拖地,下雨天直接进,带一脚泥,啪一口老痰,也随便飞。

孙晚秋觉得小展村变了,又好像没变,她就呆两天,够够的,又冷又脏。一群半大孩子围着放炮,饭桌上男人喝的脸成猪肝,乱比划,吹牛皮,妇女们都烫了花头,穿五颜六色的羽绒长袄,攀比谁的靴子长,牛皮的,还是羊皮猪皮……她清楚,她这辈子不回小展村,也不会觉得有啥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