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发现

谢知鸢被送回谢府后,思绪依旧如同被抽了丝的薄茧般一层层脱落,到最后也没明白自个儿的想法。

谢夫人正笑着替女儿擦玉颈处的细汗,近日来谢府的香料名声已从盛京流传到别处,她正着手于别处开医馆的事宜,女儿的亲事也平平顺顺,等来年开春嫁予孟公子,她便只要等着抱大胖孙子即可。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发上的银丝都少了不少。

谢夫人才擦到女儿莹润的耳垂,便听她开口,“娘——”

这语调倒像是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的。

谢夫人揪了揪她的耳朵尖,笑骂道,“憋着什么坏屁呢,还不赶紧和娘说。”

谢知鸢瘪瘪嘴,侧目小心翼翼试探了一句,“我若是说,我不喜欢孟公子......”

谢夫人的手霎时顿住,她屈指弹了弹女儿的小脑袋瓜,把她转到身前来,

见着跟前的女孩仰着小脸乖乖望向她,她强忍住哄意,对着她肃然道,“你同娘说,是不是还喜欢着陆世子呢?”

谢知鸢抿了抿唇,只道,“这同表哥无关。”

谢夫人只觉脑袋上的青筋一抽一抽地疼,女儿这幅模样,显然还是念叨着某人呢。

若是往日还好,她再劝劝女儿便是,可自那日察觉到陆世子对女儿生起不明心思后,她现下也......

谢夫人叹口气,女儿的心思固然重要,她也不得不往长远了考虑陆世子家世煊赫,如今局势尚不明朗,说句不好听的,若有人寻陆世子麻烦,找他们家开刀又如何,还是永宁侯府稳妥些。

是以她温声道,“现下风气虽说开放些,可哪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便互通心意的更是少有,现在不喜欢,婚后是要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孟公子品性又好,总会喜欢上他的。”

谢知鸢听不得这些絮絮叨叨,她恹恹地垂了眉眼,任由娘亲替她拭去额角的汗。

她一时不敢再提,颤巍巍躲进被窝里,朝外探出的目光带上抹忧思。

*

近日风凉,快入秋的黄叶簌簌落至泛黄的纸页,被莹润的手指夹住,放到了书页里。

谢知鸢靠坐在外廊,因天转凉外头披了件织锦云纹兜帽,越发显得白莹莹的下巴尖尖。

她懒洋洋地就着日头翻看手里的医书,时不时朝院落内扫上几眼。

里头姑娘家娇俏的笑声依旧不绝,透过帘子朝外传来。

谢知鸢抿了抿唇,若不是为了上山,她才不会再想看到那个安三姑娘。

近些时日她一直在思索自己同孟公子的事情,虽被娘亲告诫过,可那封信始终在她心里埋下根刺,连同孟公子的隐瞒一同要她不安。

谢知鸢行事拖拖拉拉,课业不到死到临头绝不提前做好,但在人生大事上却是少有的果决,

昨日听娘亲谈及今日要来陆府同陆老夫人一块儿去礼佛,便屁颠屁颠跟过来了。

她想去试探试探元和,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里头的动静总算轻了些,陆明霏先一步踏出廊内,朝谢知鸢招了招手。

少女正是二八最好年华,连翻飞的裙摆也似蝴蝶般飞舞。

她笑着调侃道,“瞧瞧这是谁,怎还挂落着张脸,竟是连一眼也不想看见吗?”

谢知鸢把手里的医书阖上,才掀起眼皮子瞪了她一眼,“你可别说我了,小心我哭给你看。”

陆明霏也不再笑,她道,“你且放宽心,安姑娘今日不同我们一道去万佛寺,陆府已在门外备好了马车,你与姨母一道便是。”

待谢夫人搀着老夫人也出了门,谢知鸢便与陆明霏一同跟上,陆府的几驾车舆停在山脚下,便由着那马棚的管事牵着去喂草。

待入了正厅,众人阖眼跪坐礼拜,谢知鸢趁着娘亲不注意,偷偷起身溜去了后山去寻元和了。

她打定主意要试探一番,可虽说是试探,到底是关系亲密的友人,谢知鸢支支吾吾了半晌,看着元和宛如谪仙般的面容,到嘴边的话早已变了味道,

“阿奕怎么不问我近日定亲的事宜?”

这话莫名带着酸味,倒像是责怪元和不重视她一般。

彼时秦奕还在煮茶,闻言手里的动作未停,行云流水般挽袖替她斟了一盏茶。

她掀起长睫,越过如云般的茶雾看向谢知鸢,

喝茶的女孩小心翼翼握住碧玉杯盏,莹白的指尖被烫得微微泛红,她啄一口又顿了一下,原本粉润的唇瓣早已变得红嫩。

茶雾袅袅中,那双雾蒙蒙的鹿儿眼小心翼翼觑过来。

秦奕孱弱的眉眼带上些微笑意,语调依旧平缓,“你那未婚夫婿,我自是识得的。”

她竟直接答了。

谢知鸢眼皮子一跳,差点拿不稳手里的茶盏,她心早已被那种被看透的羞耻与愧疚不安灼烧,一时之间只又匆匆抿了口茶液。

微苦带甜的滋味才刺激到舌尖,元和淡如水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同他并无多大关系——”

谢知鸢复抬首,一下子撞入一汪平静无波的眸光里,她慌忙间又移开。

不知为何,提及孟瀛,元和敛了敛柔和的眉目,只淡声道,“他与我不过是多年的友人,近日他归京,我便同他通了几封信件,若阿鸢瞧见了,可别误会了才好。”

她嘴里说着友人,可语气着实过于平淡,倒像是关系平平甚至是不好的样子。

可谢知鸢因被看透来意,早已陷入惊慌失措中,又哪能注意到这些,

她把杯里的茶喝完,眼尾被茶雾熏得泛起薄红,倒像是春日枝头不堪一折的芍药。

元和默不作声看着她,眼底依旧是温和的纵容,

谢知鸢连脸也红透了,讷讷道,“是我对不住阿奕,不该妄加揣测的,”

她把手里的空杯放至元和跟前,软声道,“那我便自罚三杯可好?”

秦奕失笑,她属实是病美人,笑起来时好看极了,“倒是便宜你了。”

*

从元和那溜回前寺时,时辰已不早,谢夫人替跑回来的女儿擦了擦手心的汗,轻声问,“可又是找元和去了?”

谢知鸢点点头,谢夫人也不再说什么,阿鸢这孩子自小没什么友人,又重感情,前些日子赵真真定亲后,她还去府邸探望,结果被赶出来了也不气馁,三番五次登门拜访、惹得赵府烦不胜烦。如今好不容易上山一回,去见见友人也是难免的。

礼完佛,陆府众人正要一同回去,结果那边马棚的管事来通报说那些马儿吃坏了肚子,

“真奇怪,小的喂了这些马十数年未出过差错,今日不过与往常一般,怎会出这样的事故......”那管事愁眉苦脸,只期盼主子们能大发慈悲饶他一命。

陆老夫人心情正好,也不同他计较,只命他去住持那要些厢房来将功赎过。

一行人夜里便在山上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