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疾雨

陆明霏差宫人又端了个椅子来,正大光明地往谢知鸢身边坐。

这一下子场中不少贵女停了口中的话头,隐晦的目光时不时朝这边望来。

谢知鸢好似能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无非她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未婚妻云云。

她垂眸,手不自觉伸向身旁,借着袖子的遮掩,恶狠狠地掐了一下陆明霏的腰。

席面间种种暗潮涌动半点未阻碍宴会的进展,酉时末,随着太监尖锐的高呼,众人齐齐静默起身,行礼相迎,

“恭迎皇上,皇后娘娘——恭迎太子,太子妃——”

齐呼声响彻御台。

谢知鸢跟着照做,她敛眉俯首,余光也不敢偷瞄,安安分分地盯着案面,

半晌后,免礼声才从上首传来,谢知鸢稍松口气,她是头一回来宫宴,难免担忧自个儿的举措有哪里不足之处。

她提裙摆落座,这才敢隐晦望向前方——

传言中圣上与皇后娘娘恩爱无比,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皇后依旧盛宠不衰,

圣上的后宫也无比清净,除却生了二皇子的万贵妃外,也只有几个不受宠的嫔妃,如此一来,子嗣难免单薄,掐着手指头也能数全。

谢知鸢的坐席离前首不远不近,她只敢偷偷瞟上几眼,依稀记住了帝后的穿着。

太子与太子妃此时正巧端着酒并肩入席,承安郡主平日里着白裳居多,如今婚服如火,其上勾金点翠般绚丽,妆容厚重端庄,再加着她面上的笑,越发显得陌生了起来。

谢知鸢不由得想起明霏先前同她说的话,

“承安她多喜欢三哥你也知道,可就是她这般尊贵的身份也躲不过......”

眼前的太子与太子妃言笑晏晏,两人面上戴着的笑如出一辙,庄重端雅,

明明该是她乐于见到的场景,可不知为何,谢知鸢却高兴不起来。

她面上不显,坐得极端正,越过泱泱人流朝最尊贵不过的二人望去,却正巧对上了承安错眸看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之下,谢知鸢怔愣了一瞬,周遭喜庆的红与笑声都仿佛离她远去。

她回过神后不免懊悔,这天底下这么姻缘不过是利益的结合,即便在风气开放的大衍,与承安郡主相似的事再正常不过,她管的过来吗?

更何况谁知婚后承安与太子不能和和美美了?再退一万步讲,感情的事勉强不得,她又不可能将表哥让出去,如今这般高高在上的怜悯才是最令人生厌的,就好似——

就好似表哥是个战利品一样,得到了便可向他人炫耀......

她已是极为幸运的了,可难道就能因此怜悯他人的不幸吗?

谢知鸢郁闷地垂首,她深知有些事不能多想,于是止住脑袋里发散的思绪,不停提点自己,她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成,其他的千万别再管了。

陆明霏奇怪地看向自家的小表妹,见她心神不定地捏住杯盏,就要往自己嘴巴上凑,

她瞬间一惊,忙止住她的动作。

表妹可不能喝酒!这个小酒鬼届时胡乱做出什么事,她可保不了她!

眼瞧着阿鸢顺着她的力道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陆明霏松了一口气,她戳了戳女孩脸颊上的软肉,问,“你发癔症了?”

谢知鸢这才回过神来,她虎着一张包子脸,摇了摇脑袋,“我只是知晓了一件事。”

陆明霏不解,“你看个大典能知晓啥?”

谢知鸢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陆明霏只当她随口一说,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同她介绍起周遭贵女的身份来。

“那是礼部尚书的孙女尚媛,她是盛京四大才女之一,另外三人分别是白玖......除却白玖外,另外两人也在场的。”

说到此处,陆明霏难免又夹带了自己的想法,“盛京贵女虽说多如牛毛,但总有拉帮结派之象,不算上我同承安这种其他独来独往与谁都能说上两句的,便属白玖、柳玉容等人手底下的拥趸最多。”

“此次来的尚媛与承安郡主关系更亲密些,但她同白玖不对付,连带着其下的拥趸也看她不顺眼,是以承安未向白玖递帖子。”

谢知鸢听得格外认真,听到兴起之际,还忍不住惊呼两句,活似一只小土包子。

她先前因与柳玉容同岁,两人在大学府的学堂又挨着,是以只认得她那么一个,还以为全盛京的贵女也就如她那般了,哪曾想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

盛京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说上个几天都扯落不完,谢知鸢还没听完呢,宴会便要结束了。

陆明霏抿了抿桌上的酒,舒了口气,“这些你将来当世子夫人时用得找,改明儿我再与你继续说道说道。”

谢知鸢断没有拒绝的道理,明霏常年在京中,这些事比谢夫人还清楚得要多。

宫人们已开始收拾摆放的器具,赶趟儿的权贵们纷纷鱼贯而出,谢知鸢正等着娘亲来寻自己,却不料先见着了伴云。

“世子爷在殿外等小姐呢,”伴云笑了笑,“谢夫人那已派人通传过了。”

谢知鸢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声,一旁的陆明霏调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那我就不打扰你同三哥啦,再讨厌那个老头子也得把他拉走——”

闻言,谢知鸢脸上的热意更盛,她起身理了理裙摆,上下确认自个未出错了,这才提步跟着伴云朝外行去。

平朔殿外的天阴沉沉积着云,忽地一道亮光闪过,在少女的锻布鞋踏出门槛时,响声也到了耳边,直把她惊了个一哆嗦。

先前天幕还算透亮,可如今大半都被墨浸染,谢知鸢调转目光,一眼便瞧见了立在不远处宫前兰台上的男人。

他侧对着这边,似是在与同僚说着什么话,挺拔颀长的身姿被夜色浸染出模糊的轮廓,手里还握着把未开的油纸伞,

谢知鸢不敢打扰,只静静地看着。

待那位官员走了后,他转眸望来,恰逢天上电闪雷鸣,将男人清俊的脸照得透亮,与脸的白相对的,是黑沉沉的眸色。

谢知鸢手指微蜷,见他朝她招手,她心中的一切郁闷一扫而空,欢快地迈着小碎步朝他而去。

但好在礼数没坏彻底,她没直接蹦到男人怀里,在他身前几寸处刹住了脚。

“跳的这般急?”陆明钦瞧着好笑,拢住她的肩膀,见她稳住脚才松手。

谢知鸢缩了缩鼻头,她不答反问,“表哥是在等我吗?”

她方才控制不住,一下子跳的急了,大大失了面子,可她偏要找回场子——明明是表哥想同她一道走的,怎就显得她一人猴急似的了呢?

明知故问。

陆明钦目光在她仰着的小脸上顿住,许是今夜雷鸣给了女孩胆量,她还煞有其事地眨巴了下眼睛,

见男人未答,小手轻轻揪住他的广袖一角,晃了晃,软软的语调近乎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