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这话说得不容置喙。

他此时站的地方是自己精挑细选的小院, 甚至不远处的菜圃里还能看到被来福啃得七零八落的菜。

傅怀砚身量生得很高,这小院于他而言,显得有点儿逼仄。

明楹的思绪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游离, 突然想到了方才在昏暗灯火下, 他阖眼落下来的那个吻。

她稍稍抬眼, 视线往下移,然后不期然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因昏聩而起的战栗,陌生而灼热的触碰。

明楹很快就移开视线,“我的两名婢女之前因为我被县令带走, 所以想要前去广陵告官,我现在既然已经平安无事, 皇兄能不能帮忙……将她们找回来?”

“可以。”傅怀砚很快就答,“只是皇妹,孤不帮没有谢礼的忙。”

他此时谈及谢礼, 明楹就很难不联想到之前在春芜殿的, 那次所谓的谢礼。

她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只在脑中思忖片刻, 然后突然踮起脚,一触即离地在他下颔上亲了一下。

其实明楹想的很简单。

她想的无非是, 无论她给不给,反正他都会来讨,最后总归逃不过。

绿枝和红荔跟着她很久, 又一直跟着她来了江南,她自然是希望她们都可以平安无虞。

因为明楹突如其来的动作,傅怀砚很难得地面上出现了一点儿愣怔的神色。

他很缓慢地阖了一下眼, 然后又睁开, 好似在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然后他看着明楹, 喉间上下滚动了一下。

然后感觉心绪好像是被一根羽毛很轻地拂过,就连喉间都是丝丝缕缕的痒意。

她的吻只是一触即离。

傅怀砚很想在此时把自己手腕上的檀珠取下来拨过一颗,也好过此时心间铺天盖地而起的波澜。

明楹反倒是比他坦荡一点,“谢礼。皇兄现在可以帮忙了吗?”

傅怀砚掩饰一般地别开视线,冷白修长的手指抵上方才被她吻过的地方,耳廓有点儿红。

他声音倒是依然如寻常那般清冽,犹如檐上积雪,“金鳞卫之前就已经找到她们,现在正在膳房里面。”

明楹点了点头,随后对着傅怀砚道:“那劳烦皇兄现在前厅之中稍坐片刻,我先去安抚一下她们。”

绿枝和红荔还没跑多远就被金鳞卫给带了回来。

她们此时缩在膳房的角落里面,然后想着方才那些面色冷峻的人,各个都像是刀尖舔血过来的,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红荔一边抽搭一边道:“怎么办,殿下被那群人抓起来,怎么还会有活路……”

绿枝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将她们带回这里的那群人,突然轻声道:“我是觉得,这群人和之前带走殿下的并不是同一伙人。之前带走殿下的只是县城之中的官兵,这样的小地方,怎么可能各个都杀过人,垣陵又不是什么时常有穷凶极恶之人的地方。”

“既然不是同一伙人,所以将我们带到这里的那群人未必是有敌意的,不然我们两个丫鬟,岂不是杀了更加一了百了?”

红荔缩了缩身子,还是有点儿后怕,“但是,他们把我们关到这里,为什么又是一句话都不说?”

这个绿枝自然也不知晓,她只是沉默着攥了攥自己手中的令牌,悄声对红荔道:“等天黑吧。咱们也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殿下还在那个县丞手里,膳房后面有个小窗,可以从那里钻出去。”

红荔连忙点了点头。

她们话说完还没有多久,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红荔想到了之前那群人手上拿着的雪色长剑,害怕地闭上双眼,只眯了一道小缝看向来人。

膳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的人,却是……明楹。

红荔瞪大眼睛,绿枝也是有点儿不敢相信。

而且更重要的是,膳房的门,居然没锁。

明楹俯下身,与她们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红荔原本还只是诧异,后来听到新君也在这里的时候,吓得差一点儿语无伦次。

这件事绿枝倒是有点儿料想到了,没有那般惊讶。

虽然同在宫中,但是红荔见到那位新君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她分明每日都在春芜殿,却不知晓明楹是什么时候与傅怀砚有牵扯的。

倒是绿枝看着明楹,突然问道:“所以殿下当初那般突然地要离开上京,就是因为从前的太子殿下,现在的新君吗?”

明楹想了一下,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她轻声道:“……不是因为他。”

绿枝点了点头,“殿下自有论断就好。”

她拿出之前一直攥在自己手中的令牌,递给明楹,“殿下现在既然平安无事,那么这块令牌也该物归原主了。”

明楹垂眼看了看绿枝手上拿着的令牌,上面字迹端正地写了一个‘霍’字。

霍氏向来都是武官世家,信奉忠义。

明楹想到当初是霍离征亲自放自己出城,凭借傅怀砚的手段,他不可能不知道是谁为之。

其实明楹很想问问傅怀砚对霍离征到底是怎么处置的,但是她想到之前自己每次提起霍离征时他的反应,未免弄巧成拙,还是算了。

她看着面前的木牌,然后手指抵在木牌之上,往绿枝的方向推了推。

“你先替我收着吧。”

明楹看了看这周围,却没看到来福的身影,问道:“来福呢?”

红荔答道:“之前我抱着来福一起走来着,但是之前那群身穿黑衣的人,扛着我和绿枝就走了,来福原本在我怀里,后来到了院子里就跳走了,然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明楹怕来福跑丢,没有在膳房久留,去到外面的院子里去寻它。

来福平常并不是很喜欢乱窜,很是懒惰,除了喜欢啃菜地里的菜,对这件事格外热衷以外,就时常四仰八叉地躺在前厅里面睡觉。

躺在明楹给它做的小窝上面,圆滚滚的肚皮都坦露着。

明楹在小院之中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来福的踪迹,她想了想,抬步走到了前厅之中。

傅怀砚此时姿态随意地坐在一张小椅之上,一手撑着下颔,而来福趴在他的腿边,啃着他的袍角玩。

傅怀砚低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来福,却没有什么制止的意思。

他抬眼看到明楹,才抬手提着来福的后颈将它提起来。

来福在低空中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圈,肥短的四肢在空中扒拉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傅怀砚的袍角。

它在空中扒拉了半天,才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明楹,眼睛看上去有点儿委屈,湿漉漉地看着明楹。

口中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傅怀砚的袍角被来福咬出了一个小洞。

他敛眉看向被来福咬出来的洞,下颔微抬,示意明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