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嫁人

春日里日光缱绻, 百官在明德殿中恭迎燕王入内。

燕王一身朱红亲王袍,八梁佩玉冠,革带佩绶佩剑入殿。

说来也是奇怪, 那身袍衫往日众人只觉得腐朽老迈,颜色甚是沉闷乃至于老气横秋, 连风华正茂的十六岁小胶东王穿上都硬生生成了六十岁的老胶东王。

今日众人一观燕王模样, 方才觉得竟不该怪那身衣袍太老气,该怪小胶东王本来生的土气。

燕王立在玉阶之下, 宽大袍袖未能遮掩他的端挺身姿,大袖袍衫, 长冠束发, 更衬得郗珣姿容肃穆,气度出尘。

半分不像才从吃人饮血的羌人手中夺回十二城池的武将。

反倒是上首皇帝, 这几年身子愈差, 时常罢朝养病, 如今竟然以及需要日日依靠金丹的地步,温和天气,竟仍穿着厚重氅衣。

天子望着阶下年轻力盛,一身的坦荡清正的燕王。

僵硬的抵掌而笑,朝着燕王问道:“此次燕王拿下西羌夺去的武威城, 夺回大梁基业, 实乃不世之功。是朕的骁勇之将,燕王如此功劳, 朕该赏燕王什么好......”

对燕王如此不世功劳自然要大赏特赏才能抚稳军心, 更是给黎民百姓一个交代。

奈何燕王爵位是当朝一品亲王, 封地更是广大, 早已是封无可封。

重臣们皆是竖起耳朵, 看着燕王。

那陆相爷身后跟着的一群最善讽议将帅的谏官,阴阳怪气之文臣,皆是鼻下胡须煽动,想必只等着燕王能目中无人口出狂言,便立即跳起来训斥燕王不知规矩,不敬君主。

都言清谈误国果不其然,此情此景郗珣唇边溢出一丝笑意,不甚在意道:“陛下乃臣之君,为臣者替陛下定疆驱敌本是分内之事,臣万不敢居功。”

这话说的分外漂亮,高风亮节,足矣使朝廷许多忠心的臣子被糊的热泪盈眶。

便是连梁帝听着都面浮喜色,至少郗珣如今明面上仍是敬着朝廷,皇帝连连吩咐殿侧的内宦,道:“好!好!怎能让如此功臣站着?快给燕王赐座!”

周围文臣开始七嘴八舌附和梁帝的话。

梁帝又下令赐燕王无数珍宝奇珍,金银玉饰,黄金万斤,再往上封兵马大都督之名。

郗珣只辞之不受,仍言;“为君分忧分内之事,受之有愧。”

有朝臣当庭便劝说道:“燕王受之无愧。”

“燕王夺回武威,有何不能封?”

当即有那些善于清谈的朝臣给皇帝借坡下驴,也将立下功勋的燕王吹捧的前所未有,这般一来一往,燕王谢下,场面融洽许多。

此战夺回武威,于梁帝而言确实是大喜过望,他缓慢迈下,一段不长的路程,隔着数条玉阶。

帝王亲下龙椅走至燕王面前,一诉君臣之情。

君臣,甥舅,中州天子与北境藩王如此立于一处,着实叫人触目惊心。

梁帝老了,比前几年更是力不从心,朝臣们都催着他立太子,便是梁帝这两年也松动了口风,隐约透露出要立太子的意思。

可如今这一幕,落在众朝臣眼中,只觉纵立了太子又能如何?

梁帝膝下那几个皇子垒起来只怕也不如一个燕王。

大梁十二州,北低有富庶的三州已是燕王天下,昔年才十几岁的小燕王就敢力排众议借兵给谢家,助谢家平定河间,斩杀了颍川王。

而后老狐狸谢混一番操作,朝廷只不过收回来了一个空有其名的河间郡,其中官员、兵马、粮库、矿产皆在谢家手中捏着。

郗氏与谢氏联姻,两姓早暗中合吞了河间,如今西北又被燕王拿下十二城,其中焉能没插入自己势力?

这般便算了,若是王师有力倒是还能不惧,只可惜如今的中州朝廷,有世家把控各种实权,南地又有拥兵自重的诸侯,内有外患了几十载,也不见有丝毫好转......

他们除了朝着老天祈祷这燕王能如他父亲那般衷君无二,替朝廷出兵震慑四方,扶绥万安,最后再来个功成身退。

还能作何?

但凡燕王有半点不臣之心,这本就岌岌可危的朝廷,真是够呛——

***

燕王府中一派寂静。

昨夜珑月入睡的晚,早已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

珑月有蹬被子睡觉极不老实的习惯,拂冬早起时怕她凉着,给她盖上厚厚的被子,甚至将她卷了两圈做成了被卷。

早晨气候倒是正正好,如今日上三竿,便显得有些热了。

珑月就这般被热醒了。

珑月艰难从被子里钻出来,只觉得腰酸背痛。

“啊,什么时辰了?”

锦思笑道:“姑娘可真是能睡,睡了足足六个时辰呢。”

珑月撩开帘幔问外头端着鎏金铜盆的锦思:“阿兄走了?”

“王爷卯时一刻便去上朝。”

珑月‘呀’了一声,赤着一双足在榻板上找了半天的鞋,她嘟囔道:“昨晚不是叫你们早点叫醒我吗?”

拂冬忍无可忍的朝她翻了个白眼,“奴婢叫的您,您听,嗓子都冒烟了,姑娘难不成没听见?”

珑月讪讪的笑,替自己挽回面子:“也不知是怎么的,我在宫里睡觉总睡得少,回了王府可能是将原先的困倦给补了回来。”

这可不是假话,这京城的燕王府说来也是她头一回来,可她却一点都没有陌生的感觉。

以往阿兄几乎每年都要来京城一遭,却从不带自己,珑䒾蕐月心中觉得京城皇帝老儿的脚下,定然是个天宫一般的去处。

阿兄不带自己来天宫,自己难不成还不会自己来?自己这不就来了么?

可真当她来了这京城,却被困在禁庭连外边都未曾看过。

今日好不容易等到兄长回来自己能跟着出宫,又是伤了腿脚了,连出府都不能了。

珑月心里将自己能想到的好玩的都想了一遭,最终几个婢女将她激动的想法按下,按着她不顾她的挣扎将她腿上重新上了药,本只是轻伤,换药时仍疼的珑月龇牙咧嘴。

“姑娘如何你也要忍上几日,等这伤好些了才能出府,到时候您想去哪儿玩都成?”

珑月一听心中更是将那昌宁郡主骂了一遍。

“那个谎话精!老毒妇!不知她有没有被她爹揍的哭鼻子!”

她院子里的丫鬟原先都不知还有这么一回事,如今知晓自然是心疼气愤的,拂冬本就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一听有人欺负珑月,当即插着腰将昌宁变着法的从头到脚都骂了个遍。

拂冬说完给珑月出主意:“虽然出不了府,但咱们王府可大了,有好几个池塘,昨儿个我还看见池塘里有鱼呢。”

珑月一听,气鼓鼓的脸消散了不少,她说:“那我下午就要去抓鱼,晚上要吃烤鱼。”

锦思瞪了拂冬这个出馊主意的一眼:“抓鱼也要等伤好些了才能去,主子实在闲得慌可以去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