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捏坏

夜雾笼着漆黑深夜, 屋廊下刮起一阵阵疾风,骤雨渐起,伴着阵阵惊雷。

如狰狞的野兽, 呼啸悚然。

内室门窗层层掩的紧实,一室融融梨花甜香, 丁香色帐幔层层落地, 倒是掩去外边的雨水惊雷。

雨夜格外好眠,书房中折腾许久, 郗珣正欲早些安寝,却听外窗传来一阵轻微扣响。

他垂眸落向床锦衾中的隆起, 见她眼眉平缓柔和, 面颊新鲜娇嫩透着红粉,并无半分苏醒之意。

这才缓缓出了被窝, 换了身衣袍踅足出去。

奉清领着谢鉴自外匆匆赶来, 等在郗珣书房。

适才穿过雨水, 两人一身衣袍湿透,才往廊下一里,靴下地毯便渐渐落出一片深色水坑。

可谁也无暇顾及其他,二人见到主上到了,匆忙便将书信交给郗珣。

“孙将军出师不利, 前日连败两场, 飞鸽传书赶来报信,只怕明日消息便该传回上京。”

南阳离上京不过百余里, 快马加鞭也不过两三日功夫——

几人想的却不是这个。

孙平海当时揽下荆州总兵这个位置, 旁人以为是靠着后宫丽妃, 其实不然。

孙平海此人兵法过人, 早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奈何郗崇病逝后许多亲信遭梁帝忌惮,少主年岁又小,不敢贸然冲锋陷阵,孙平海便隐没暗处。

朝臣皆瞧不起叛军,也并非态度高傲。便是连郗珣也看不上这群仓促间四处拉拢起来各有心思,各有其主的乌合之众,只要真打起来只怕对方一团乱麻。

所以郗珣才一度将重中之重放在上京,定太子清肃朝廷上。

若说先前叛军一路势如破竹,是因为误打误撞,更是因九江、南阳二府兵力落后,部署失误。

如今,怎么连老将孙平海也败了......

郗珣一目十行看过书信,绕过四足鼎冠架丹鹤薰炉,绕去巡视正中那张半面墙高的兵力布防图。

他眸光幽深,仿佛透过舆论图看着什么,东都王进军路线,近来多有兵力动荡之处。

谢鉴一双眸子犹如利箭一般,直言道:“此次除孙平海外,还有好几个世家的人都去了,莫不是他们在其中引乱?南阳地广,多有易守难攻之处......便是叛军中有领兵奇才想要攻下也不会如此容易。”

是,太容易了,一路势如破竹——

奉清揣测:“莫非是前军中混入了奸细?南阳军事布防被人知晓了去?”

一切太过凑巧,东都王再早部署藩地也离京千里,消息来往也要月余功夫。如何在出兵之际恰巧与汝南沛郡灾情撞上,更是一连利用上京苦于粮草,梁帝病重朝廷动荡之际趁机发兵.....

先破江夏,后抵南阳。

汝南沛郡的灾情,怎又会是朝廷能如此轻易安抚的。

当年河间动荡,郗珣趁机渡流民入朔北,给予他们无人耕种的良田,为他们登入户籍。

他能,旁人自然也能。

汝南之北,南阳之东————颖川

郗珣忽而低笑一声。

缓缓念出一人来。

——齐玄素

齐玄素埋伏暗中多年倒还惦记着远在上京的儿子。

在事变之前,还惦记着将齐镜敛招回颍川。

齐镜敛必是知晓内情的。

是以去岁中秋,自己在上京遭遇刺杀,牵扯出了长乐公府。

郗珣一直以为是梁帝、鲁王暗中动手,毕竟齐府既是梁帝母族更是妻族。

如今想来,怕不是齐镜敛本人的主意便是那位出世多年的齐玄素了。

刺杀若是失败,能叫他与梁帝鲁王仇恨愈深,更能叫齐镜敛借以往西羌和亲之名退出上京。

只是不想太后崩逝,齐镜敛中途折返,齐玄素才再想法子将齐镜敛召出上京。

谢鉴一听也是立即明白过来。

齐玄素,多年前名震大梁的少年天才,连他父亲谢混都自愧弗如。

如今他们这群后辈遇到了老一辈里为人津津乐道的那位,谢鉴心态显然不如郗珣,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安。

齐氏弃了鲁王,转投一个注定要被诸侯群起围攻的逆臣,究竟想要什么?

东都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齐氏岂会真心追随他?

谢鉴不由得思忖提点道:“齐氏势力多在颍川,如今襄助东都王攻入上京,只怕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许是想攻入上京,扶持一个傀儡。”

同燕王一个打算。

郗珣似乎并不惊讶,他早有最坏的打算,“鲁王不好左右。只怕齐玄素想要的是两位年幼皇子。至于太子......”

郗珣静默片刻,忽而朝奉清吩咐:“立刻围了长乐公府,收押内眷,戒严上京。将太子府鲁王肃王府牢牢盯紧。”

“是!”奉清知晓此事非同小可,不管太子在汝南沛郡时与齐氏有没有联系,如今绝不能让二人再有关联。

谢鉴不由攒眉,便是如今京城有半数在燕王府治下,但仍有许多势力混乱,并非一日能安稳下的。

他眼皮直跳,敌暗我明,齐玄素修道多年,只怕今日早暗中筹划已久。

他隐隐觉得不安,他娇妻幼子皆在京城这处,若是有什么变动只怕是叫他措手不及......

谢鉴想起一桩事来,“昨日有人想混做女医入谢府,好在叫郡主侍女早早堪破,只是人没抓住。”

这是以往只以为是遇到了身手敏捷的骗子,如今却不由得叫谢鉴严阵以待起来。

是否是有人想安插入谢府人马?或者是本就是冲着郗愫而来?

“郡主叫我来叮嘱长嫂,这几日便不要往谢府去了,也叫长嫂少往府外行走。”

谢鉴原先该称呼珑月为小姨,谁想后来小姨与大舅子大婚了,他便只得称呼原先的小姨为长嫂。

这个八尺男人一时总转不过来,总羞于出口。

奈何还是不敢有所隐瞒的。

什么势力,连女流之辈也不放过?莫不是就是齐氏的人?

谢鉴心知,郗愫危险,只怕珑月更是危险。

但在燕王府中层层护卫,自是安全的。

可身侧护卫再多,也总有护卫不及之时......

“明日臣前往南阳,府中郡主多劳王府照看。” 这回孙平海惜败,谢鉴不日该前往南阳监战,他欲将郗愫和春哥儿周边再加强护卫,也能叫他外出安心几分。

“玄之留守上京,本王亲下南阳一趟。”郗珣道。

谢鉴浑身一震。

他见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燕王紧蹙眉头,往书房中来回踱步,仿佛在做什么叫他踟蹰不决的决定。

“主上?”

郗珣终是停下踱步,他吩咐奉清道:“你去另点兵两千,护送她回朔州。”

他如谢鉴一般,纵使旁人混迹不去王府,奈何敌暗我明,有郗愫女医中混入刺客为先例,总叫他无法安心。

*

珑月醒来之时,惊觉仍被人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