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胡言

郗愫不想珑月竟还不知要回朔州之事, 不由惊讶。

屋内寂静,郗愫与谢鉴皆是不回答珑月的话。

珑月只得侧头看向郗珣。

郗珣静坐着,他眉眼微敛, 似是尚未回过神来,只摩梭着袖口暗纹, 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珑月见他的模样, 便忍不住心口发堵,猜到他是背着自己也不知做了什么大事?

她抬手覆去郗珣微凉的手背, 拖长音调唤他:“阿兄——”

郗珣神情微敛,他偏过头看她, 握住那只素白的手, 掌骨不由得发紧。

“先等御医来为你诊脉,若是......”

珑月抿着唇, 被语气格外严肃的郗珣吓得唇畔发白, “若是什么?”

珑月其实知晓兄长是个严肃的人, 他容许她嬉皮笑脸日日顶撞他,容许她胡闹,蹬着梯子上房揭瓦,但那是他容许。

他若是不容许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 也无法叫他回心转意。

比如如今, 他已然一副冷峻神色,居高临下的模样。

一脸我意已决。

他平静说着无可转圜的命令:“明日你便回朔州去。你长姊随你一同前去。又是真的有孕, 仔细别颠簸, 路程再慢些便是——”

郗珣一直依着二人成婚前她对诸人的称呼, 这般不伦不类的传出去总叫人笑话没规矩。

可纵然如此, 婚后他也从未让她改口。

可今日总归是不同的。

珑月惘惘地怔了片刻, 她眸中立刻便有泪光闪动,话语绕过唇舌,小心翼翼地问他:“我与阿姊回去......那姐夫呢?阿兄你呢?”

本就不是个愚蠢的小姑娘,一听这话心中便明白了兄长的意思。

珑月面颊不由得苍白失了血色。

“你不随我们回去?你要留在这里不成?”她声音无端低低的,闷闷的,说不出的叫人心疼。

谢鉴也是知晓这位妻妹的脾气,娇气的很,只怕比起春哥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想起自己哄着春哥儿时的头疼,便知王爷该有多头疼。

怪不得瞒到瞒不下去了,才说。

偏偏这话是郗愫先说破的,谢鉴只能帮着安稳住小姨子,“如今四处都不平稳,王妃带着阿愫春哥儿一同回朔州去,上京这处鱼龙混杂,总归不稳,阿愫与春哥儿还要拜托王妃一路照看。”

谁拜托着谁,还需要用眼看?

显然是郗珣拜托着他夫人,好好照料着他的心肝肉掌上明珠。

这回这位心肝肉倒是挑着时候又有孕了,只怕王爷这回是要吃不下睡不着的了。

谢鉴这般不过是让这位小姨子兼大嫂有些许当长辈的自觉,路上要懂事一些。

他自不敢说一句小姨子的不好,毕竟小姑娘是王爷亲手教出来的。且瞧着自己妻子对小姨子这副宠溺至极的态度,只怕郗愫当年也贡献了一份不小的功劳。

只是以往单纯可爱些无伤大雅,如今再小的小孩儿也该长大了——

珑月听了谢鉴的话,一下子拿手盖住脸,盖住了眉眼,她一整张脸都藏在手掌下,连自己有孕的喜事儿都忘了。

郗珣无力回答,如今谁能有他慌乱的。

本一切计划的妥当,怎料小姑娘疑似有孕?

郗珣甚至起了几分愠怒,怨恨起那些教人事后如何避子......

想来是无用骗人的。

可怪来怪去,最终也只能怪他没忍住,本打算与她成婚先定下名分,绝不碰她。

谁知那晚就失了神智一般,糊涂了,偏偏日后还日日都糊涂了.......

谢鉴替见郗珣面色难看,便只能替他解释:“王妃莫怪,王爷也是才有的打算。”

珑月一下子将手从面上拿开,语气中已经泛起了哭腔,她道:“才不是才有的打算!”

她眼眶酸酸的,只一门心思盯着郗珣问:“你早想送我走了是不是?!”

郗珣无言默认了。

他很早前就想送她回去,甚至从没想叫她入京来。

珑月鼻头都跟着红了起来,她不想哭的,可是总有忍不住之时。

以前她小时候,最受不了的就是阿兄出征的日子,她以为只要她快点长大,就能拦住阿兄出征,或者就能让他带着自己一同出征。

后来她才知晓,有的人生来肩上就有使命,并不是她能阻止的。

回朔州不好么?当然好。

她做梦都想回去。

可若是朔州没有阿兄,那她回去有什么意思?

此时她只想使自己蛮横一点,更蛮横一点,什么面子都不要了,她该哭着求着叫阿兄别赶她走。

“我才不走,你不要赶我走......呜呜...呜.......”

她哭声才只起了个头,太医便已经提着药箱子入内。

太医熟稔的拿出脉枕,“臣来给王妃请脉。”

珑月眼中含着将落未落的泪水,眼不错的望着郗珣,郗珣缓和了面上紧绷的神色,将她的手腕递交给太医。

“先诊脉再哭。”他如今仍是不信。

珑月掩下忧心,再也没什么事比她肚子里种了一个孩子更重要了的,她要让它的父亲无话可说。

她见太医诊脉时模样严肃,仿佛是自己脉象不好,珑月当即害怕的小脸煞白。

莫不是自己一哭就把肚子里的孩子给哭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妃可是身子乏力,食欲不振?腹胀?”

珑月缓缓点头,手掌无意识的抚上小腹,柔软掌心都生出细汗来。

郗愫也紧跟着询问:“她信期晚了小半月,莫不是月份尚小看不出来?”

“不知王妃昨日吃了何物?”

珑月记性极好的,便连忙将昨晚自己在李氏那儿吃的东西一个不漏的说了出来。

自己回过头一听,都觉得东西不少。

太医不由得重复了一遍:“栗子、米糕?您吃了一叠栗子四块米糕?!”

珑月咬紧唇,不由得苦恼起来,好像以前是听说过,有身子的夫人要忌嘴,许多东西都不能吃。

自己吃了会怎么样?

难不成孩子会没了?

她只觉得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已经忘了自己原先是怎么呼吸的了。

“不、不能吃吗......”

太医不得不顶着满屋子人期盼、紧张的视线,苦着脸将实话说出口:“微臣才疏学浅,没能把出滑脉来.......”

“倒是王妃这脉象有些胃强脾弱,似是内热积食之症。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该少吃难刻化之物,栗子、米糕这等都是难以克化之物,王妃该少食多餐,臣开两幅健脾消食的方子您先用着......”

他说着,便见周遭一群婢女面色一个比一个失落。

领着他来的大总管方才可谓是一个满面红光,他都要抱着药箱子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如今大总管倒是一下子失落的紧。

郗珣仔细又问一遍:“确定不是有孕?”

太医苦着脸回答:“不是有孕。王妃癸水不调,想必是平日中喜食冷寒之物,日后切记少食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