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你……你不要再说了!”靳嘉大惊失色,站定后紧张瞧望四周无人,压低声音喝道,“你小子再胆大包天,也不能说这样的话!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虞雍不以为然道:“表哥,你真以为全天下只有我存了这样的心思,旁人都没有么?”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如今官家的身体怎样,你我不必赘述,前些日子宫中透出的消息,赵王殿下惊厥之症仍是频频复发不见好转,也恰巧是这之后越王便开始兴风作浪,可见不论是官家的身体还是原本众人希冀的赵王,都已渐渐式微。姨母让我们做得打算,不就是这个么?”

靳嘉听了虞雍的话,惊惧逐渐转为平静道:“我娘以为,我渐渐开始有了官路,而你本来就手握兵权,要是不能适时而动,这些眼下的光彩一夜之间便会成了催命的符咒,她是经历过当年景宗一事的……故而清楚这期间的危机四伏,我们当听她的话……”

“小姨对我和妹妹有如亲生母亲。如果我不能孝顺,替他去探探姓卓的口风,我岂非禽兽不如。”虞雍说道。

靳嘉颇为感慨,难得表弟有这样让他放心的时候,语气也松弛下来:“但云山兄的口风从来很严,今天我们看似说了很多,但实则也并未确切就要到太子的下一步运筹,但以他的谨慎,能确认同一前目成已是极好的。”

“口风很严?”虞雍冷笑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咱们本不该妄图从这只狐狸身上知道些什么,不过只是确认一下罢了。我倒觉得他愿意同咱们去共同应对此事,已能说明其心早就拿定主意。虽然被他利用,我是大为不情愿,可是若能被聪明人利用的同时自己和家人得到些好处,倒也不失为一个划算的买卖。”

“云山兄他当真就选定太子了吗?依卓家过去的荣辱兴衰,我原本以为他会对东宫之事唯恐避之不及才对。”

虞雍似是沉浸去了回忆当中,声音也沉缓下来:“表哥,你不知道当日的情况,那日他为了保护太子和公主,在危机四伏性命危虞之际却仍能镇定强韧,分毫不乱,凭着仅剩的三支箭在群狼面前尚布置得出凌厉战术,背水一战不落下风。此人何等冷静自持可见一斑。然而就是这样的卓思衡,却因得知我陷太子公主于险境作壁上观,怒发冲冠不能自持。人的爱恨最好相瞒,但怒哀却极难掩藏。我早就料定他与太子的情谊绝不是一般。或许姓卓的是我们整个朝堂里最早选好前路之人。”

“表弟……你当时也确实不该……”知道原委的靳嘉却也说不下去,他是很难指责别人的个性,遑论自己一处长大的至亲表弟。

“不该袖手旁观?”虞雍低头一笑道,“别人觉得怎样我倒是不在乎,但是表哥这样想,我倒可以解释一番。姓卓的那日用出来的箭术是我从前在边关同斡汗八部几个悍匪残部对垒时自敌方处才见过的招法。那日我本要出手,但见他发弓手势和所用战术心中大惊,暗道莫非细作竟混到了陛下身边?但又觉得他拼死护卫太子公主,实在不像异心异族,于是生死之际我才真正出手。自那事后,我暗中派人去到他家乡查访探寻,这才确定他的箭术习自斡汗八部的老猎手,这才放下心来不再追盘。当然,我也不去否认,若没有这件事,他那个看起来温厚君子实则狡狯阴恻性子我也见不来。”

靳嘉听罢方彻底知晓误会原委,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哪里能弥合二人,想着个性这种事,也不好去强求,如今这样已是难得,倒也不是所有能臣都非得和乐不是?于是也似自解一般叹气道:“你在边关待的久,比旁人小心些也就是了,可后来你不该处处同他针锋相对,现在可好,中意上了人家妹子,知道着急也晚了,你妹妹和我娘愿意去替你说和只怕人家哥哥也不乐意。”

“我的事我自己有打算,表哥不用担心。只要太子能顺利由我们拥护上位,我们一家也至少能安稳度过数十寒暑了。之后的日子再思量不迟。”虞雍倒显得十分豁达。

是了,必须得是太子。靳佳其实心中也清楚这虽是存有风险但亦是最好的选择。人的心性是很难改变的,越王骄满,以他的个性若有朝一日扶他继承大统只怕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功臣,只觉得自己应当得此位全无自知之明。而赵王的年纪还看不出太多心性,要是他能顺利继位,必然是圣上一手谋算,想来也只会感念自己的父皇为他殚精竭虑独爱无二。

也只有太子……

只有太子会真正感念帮助过他的人,无论是以他的心性还是所处的地位以及之前那些尴尬又不合时宜的处境。他都会心有戚戚,更加珍惜别人的鼎力相助。只有帮助他,自己一家才会真正得来,所期待的回报。

更何况有卓大人这样的盟友,其实想来我们的选择也不算太差。

兄弟二人怀着一样的心思,慢慢踱步在深秋无人的长廊之上……

……

卓思衡难得在见过虞雍之后仍保持着愉快的心情,等回家之后他便听到来自慧衡的另外一个好消息。

“这么说来,长公主已经开始着手了?”

书房里,卓思衡也不在妹妹面前故作深沉,音调都满怀期待。

“没错,长公主已经在中京府面请七八名颇有美名嘉誉的女师范。她们皆愿意前来女学任师传道,只是本来的学生也要跟着。”慧衡亦是不吝喜悦的神情。

“我想这里面至少有一半女师范是好几户公卿世家向长公主推荐的吧。”卓思衡了然道。

“什么都瞒不过哥哥。”

“而且大多还是已经自这些女师范处学成的女子与其家人所荐?”

“要是女学真的得以筹备,最担忧的其实还是这些平常标榜自家女儿出自名师闺学的家里会不服,哥哥曾说过,但凡开先河之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能减少非议便是替所谋之事得沐益处的泛众着想了。依妹妹看来,长公主虽是为此事顺利推行,但最终结果也做到此言所图。”

家长为了不让孩子的学历贬值,也是很努力了。

“在某些无碍之事上,没有必要在结果和过程之间太多纠结较真。”卓思衡纵然知道慧衡如何聪明敏锐,仍是忍不住叮嘱道,“你今后一定要尊重这些女师范,至少表面上要做到。多替长公主分忧,时时想着自己身为开先河者的责任。不过要是觉得累了,就告诫在假期的时间,保证你的身体长公主是清楚的,我们也不算扯谎。”

慧衡却不服道:“哥哥自己都从来没有告过假,哥哥能做到,我自然也可以。”

卓思衡不肯让步:“你和我学做什么?我教你这个叫一张一弛。我做不到不是不想。而是皇上老给我出些不拼尽全力都办不好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