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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乎不怎么公平,”那女人答道,“但我觉得,在他们眼中,我们把新德里和孟买从地球上抹掉也不怎么公平。”

“我就是这个意思!”利昂叫道,“我们用核弹炸了缠头佬!我们赢了战争!胜利应该有奖赏才对。可你看看结果怎么样。他们输了,却在宇宙里到处殖民,我们想上天,唯一的办法却是志愿入伍保护他们!请原谅我这么说,但《圣经》的确有言道‘谦卑人必承受地土’,对吧?要我说,输掉一场他妈的战争,应该能让你学得谦卑点儿!”

“利昂,我觉得你弄错了这句话的意思。”我说着走近他们。

“约翰!看,明白我话的人来了。”利昂朝我咧嘴一笑。

那女人转身面对我。“你认识这位先生?”她的问话中暗流涌动,意思是说如果我认识,那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我在去内罗毕的航班上遇见过他。”我答道,轻轻挑起一根眉毛,意思是说那家伙才不是我主动结识的呢。“约翰·佩里。”我说。

“杰西·冈萨雷斯。”她说。

“幸会幸会。”我答道,然后扭头对利昂说,“利昂,你弄错了这句话的意思。这句话出自《山顶宝训》,原话是这样的:‘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承受地土是奖赏,而非惩罚。”

利昂眨眨眼,嗤之以鼻。“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们赢了。棕色小屁股吃了我们几脚狠的。殖民宇宙的应该是我们,而不是他们。”

我张开嘴刚想说话,却被杰西抢了先。“‘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她说话的对象是利昂,眼睛却在看身边的我。

利昂瞠目结舌地瞪了我俩好一会儿。“你们不是认真的吧?”隔了半晌,他开口道。“《圣经》可没说美国人应该被困在地球上,听凭一群棕皮猴子占领银河系,老天在上,他们连耶稣都不相信!《圣经》肯定也没说还得让我们去保护他们。天哪,我有个儿子参加了那场战争,被某个缠头佬一枪敲掉了一个卵蛋!卵蛋!狗娘养的,他们活该被轰炸。要我兴高采烈地去殖民地给他们擦屁股,门也没有!”

杰西对我丢个眼色。“这次轮到你上?”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说。

“完全不介意,请吧。”她答道。

“‘只是我告诉你们,要爱你们的仇敌。’”我引用《圣经》,“‘咒诅你们的要为他祝福,憎恨你们的要为他求福,凌辱你们的迫害你们的要为他祷告;这样,就可以作你们天父的儿子。因为他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

利昂的脸色涨红如煮熟的龙虾。“你们俩的脑子都他妈有病。”说完,他以那身脂肪所允许的最高速度,跺着脚走开了。

“耶稣,谢谢你,”我说,“这句话请从字面上理解。”

“你引用《圣经》很熟练,”杰西说,“当过牧师不成?”

“没有,”我答道,“不过我住的镇子只有两千居民,却有十五座教堂。让我有机会学习宗教说辞。再者说,不信教也不妨碍你欣赏《山顶宝训》。你呢?有什么借口?”

“天主教学校的宗教课,”她说,“十年级的时候因为背经得过绶带。说来也很了不起,大脑能把这些东西一存就是六十年,最近从超市出来却经常记不起车停在哪儿了。”

“唉,无论如何,还是让我替利昂道个歉吧,”我说,“我不怎么认识他,但足够让我知道他是个白痴了。”

“‘你们怎样论断人,也必怎样被论断,’”杰西耸耸肩,“再说,他只是把很多人的心声说了出来而已。我觉得这种看法愚蠢而错误,但不代表我无法理解。我也希望存在别的办法能让我见到殖民地,而不是等上一辈子,最后靠参军才能上天。要是我年轻的时候就能离开地球,恐怕早就走了。”

“这么说,你入伍不是为了追求军队里的刺激。”我说。

“当然不是,”她略有些轻蔑地说,“你难道是因为特别想打仗?”

“不。”我答道。

她点点头。“我也不是。大部分人都不是。你那位利昂朋友参军肯定不是为了行伍生涯——他从骨子里厌恶要我们保护的那些人。参军是因为人们不想死,不想变老;是因为过了一定年龄,生活在地球上就很没劲了。也有人是因为想在死之前见识一下别的地方——比方说我。我只是想看看别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她扭头眺望窗外。“听见自己这么说,感觉真是很滑稽。知道吗?直到昨天,我这辈子都没离开过得克萨斯州。”

“别难过,”我说,“得州地方很大。”

她笑了笑。“谢谢。我并不怎么难过。只是很滑稽而已。小时候我读了《年轻殖民者》系列的全部小说,也看过电视剧,梦想过饲养大角星牛,在伽马主星殖民地和邪恶的地虫作战。年纪大些,我发觉殖民者全都来自印度、哈萨克斯坦和挪威这种无法养活自己人口的国家,我出生在美国,意味着我没法上天。还有,根本不存在什么大角星牛和地虫!十二岁的时候,我搞清楚这些事情,真是失望极了。”

她又耸耸肩。“我在圣安东尼奥长大,‘出门’去得州大学念书,然后又回到圣安东尼奥工作。后来结了婚,度假去墨西哥湾海岸。三十年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丈夫和我打算去意大利,可惜没走成。”

“发生什么了?”

她笑了起来。“他的秘书。结果他们俩去意大利度蜜月了,而我留在家里。不过嘛,他们在威尼斯吃海贝双双食物中毒,还好我没去成。但是,从那以后,我对旅行就断了念想。我知道一到岁数自己肯定会参军,结果我不就来了吗?不过现在我的确希望从前能多出去走走。我在达拉斯搭三角翼飞到内罗毕,非常好玩。真希望我这辈子不止飞过这一趟。更别说这个了——”她朝窗外的豆杆缆索挥挥手,“我从没想过我会愿意乘上这种玩意儿。我是说,这缆索究竟是靠什么支撑的?”

“信仰,”我说,“你相信它不会掉下去,它就不会掉下去。别多想,否则咱们就麻烦了。”

“我相信的是,”杰西说,“我想吃东西了。一起去?”

“信仰,”哈利·威尔逊哈哈大笑,“说起来,或许的确是信仰支撑住了缆索,因为基础物理学绝对做不到。”

哈利·威尔逊走到杰西和我吃饭的小隔间边,开口第一句是:“你们似乎互相认识,这可比其他人强得多了。”我们邀请他坐下,他欣然接受。哈利告诉我们,他在印第安纳州布鲁明顿教了二十年高中物理,自从走进豆杆轿厢的那一刻起,他就对这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