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危险边缘

房门一声响回荡在耳边,李景恪一大早出门了,池灿侧对着墙壁那边睁开眼睛,很快翻身坐起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忐忑和兴奋夹杂着的沸腾情绪也飞速冷却,池灿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犯了一件弥天大错,对那个鬼使神差的、不能称之为亲吻的吻感到后悔、心悸,紧张到颤抖,再见到李景恪的每分每秒都局促不安。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李景恪会相信那只是热情的一种表现、贴面吻的一种形式,把他当不懂事的小孩吗?池灿既怕李景恪信了,又怕李景恪用冰冷的眼神打量质问他,在这件事上,他感觉自己无法承受来自李景恪任何的讥讽嘲笑。

——那是不容置疑的一种爱的轰然既倒,妈妈说过爱要表达,否则人就只剩孤独和伤心。他在那一刻就想那么做。

可这几天确实是意外的平静,池灿害怕的事一件也没有发生,仿佛顺心顺意。

李景恪又开始早出晚归,独自出门,池灿早上躲着没起,李景恪也不会再喊他起床;晚上池灿如坐针毡地写完作业躺去了床上,不知过多久房门才会随着沉入心底的那同样一声响,携着冷风被推开。池灿不清楚李景恪究竟还有没有在家具厂上班,可能没有,可能又重新回去了,他还是没办法知道李景恪每天去了哪、做了什么,而犯了大错之后的胆怯令池灿变成了哑巴。

池灿如愿以偿得以逃避,李景恪也没给他机会再有勇气开口说些什么,他紧张到颤抖,可李景恪的反应甚至让他开始怀疑那件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被忽视的痛苦再一次找上门来。

李景恪是在惩罚他,告诉他到底什么能做而什么不能做,他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了,总是在惹李景恪生气。

偏偏池灿一低头,手腕上迟迟舍不得洗掉的手表犹如刻入皮肤,铁证如山。

池灿依旧把保证书紧挨着奖状贴到了窗户上,国庆放了长假,李景恪没钱给池灿跟同学一起去丽江看雪山,池灿也不想去了,一天到晚就窝在桌前咬笔头,时不时翻翻衣袖当看时间。

他每天洗脸洗手都格外小心,瑟瑟发抖洗澡时都要高举着左边胳膊,生怕水溅过来。

手腕上李景恪画下的线条还是一天天淡去,漂亮的精工手表一点点变得模糊。

他怅然若失地发着愣,听见门外走廊里断断续续传来洪亮的说话声,下意识走过去扒着窗户缝看了看。

隔壁空了许久的房间似乎要住进新的租户,房东正带人打扫卫生。

他没心情再瞅下去,回身呆滞地对着眼前桌椅,突然发现那晚他献宝的猪鼻子存钱罐不见了,赶忙跑去打开行李箱翻箱倒柜找起来,依然没有,连他用卫生纸包起来的碎耳朵都弄丢了。

李景恪开门进来的时候,池灿刚发了急地喘着气站起来。

“哥,”池灿声音有些迟缓发哑,低低叫了一声,鼓足勇气问,“……你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李景恪回来拔了电脑旁边的U盘拎手上,不紧不慢看池灿一眼,眉骨好像自然而然收紧,李景恪另一只手上夹了烟,白雾飘飘,他说道:“晚上有事。”

“什么事?放假了也要上班上到那么晚么?”

李景恪盯着他沉默片刻,很轻地笑了,声音温和地说道:“池灿,已经给够时间让你清醒了,别真的来挑战我的底线。”

“我的存钱罐……”池灿攥紧拳头,几乎失神地嗫喏。

“吃饭钱在抽屉里,安分一点。”李景恪径直推门便走了,来去匆匆。

李景恪晚上确实有事,新找的地方每晚要上夜班,工钱日结,到岗就算,正合了他的意。

至于沈老板那边,在丁雷彻底松嘴之前都不在李景恪的考虑范围之内。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但不能有命赚没命花。

丁雷能对付李景恪的手段早已用尽过一遍,今时不同往日,即便不对池灿做什么,也能造成威胁。李景恪哪怕把这个弟弟看得再淡,一直留在了身边也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这些好像都还不叫问题,真正令人棘手的,是现在这个弟弟自己开始在危险边缘试探。

李景恪觉得荒谬又突然,池灿想要依赖他信任他,亦或是凭借求生本能抓紧手中唯一的浮木,都很合理,但池灿那晚的举动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这不是池灿的错。

只是李景恪又想起他们从农家乐回来那晚,池灿亲眼目睹了他和程言宁的关系,在学校也会听见风言风语,所以将那称之为怪癖。正常人不会有的怪癖。他不知道池灿那颗天真灵活的脑瓜里在想些什么,居然有样学样模仿起来。

转念之间其实也不算大事,李景恪没养过小孩,跟池灿不存在所谓兄弟情深,可以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图谋不轨、也把池灿当消遣玩意儿养。他就必须带着某种目的,连相依为命对他这样生性淡漠、喜怒不明的冷血动物而言仿佛都是天方夜谭。

但李景恪不想。

走出街口站在路边抽完这根烟,李景恪接了个电话,神色语气不自觉变得冰冷且不耐烦。他掸掸烟灰,转过身就刚好看见许如桔从坡下走上来,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东西都搬好了么?”李景恪收起手机,问道。

“叫了学校里的大姐帮忙,她有个小货车,晚点送过来。”

许如桔撑住膝盖往上迈了一步,有些累地直接坐在旁边石墩上,笑了笑说:“你最近烦心事很多?不是已经找了新工作在干了,以前也没看见有什么事能烦到你,池灿惹的你不高兴啊?都说教育小孩很不容易的。”

李景恪扯扯嘴角,笑一声:“是有点难教育。”

“你是根本没教育吧,只知道冷脸摆谱,”许如桔玩笑道,“万一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李景恪沉默下来,耸耸肩膀不置可否,算是默认,很快招了招手说走了。

许如桔感觉自己没开对玩笑,隔了两秒转头问池灿在不在家,李景恪已经消失在拐角,像每一个忙于奔波的匆匆瞬间,从不回头。

要搬来隔壁房间的租户就是许如桔。

许如桔之前租住的地方在古城外的女公寓楼里,有些偏僻,周围人口混杂,前段时间楼外来了个流浪汉,她经常晚上从医院回来,难免感到害怕,有一次流浪汉还来跟她搭讪问东问西。童年经历令她没办法容忍骚扰和来自异性的不安定因素,恰好房租临近到期要找新房,许如桔就暂时搬来了隔壁。

她继续往上走,看见李景恪那间屋子窗口贴了只卡通贴纸,就知道一定是池灿的杰作。

许如桔过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她只好绕进筒子楼里先去看自己的屋子,房东阿奶还没离开,见新租户来了,又声音洪亮地招呼张罗起来,说马上就能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