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我有公孙云平的证据◎

新年第一日, 宁王与辰王之间的储君争夺战便算彻底打响。

公孙遥听着长阙的阐述,一路与李怀叙脚踩狂风般赶到了明光殿。

大殿之上, 李怀延正跪在最接近皇位的地方, 穿的还是昨日那身来赴宴的华裳。

公孙遥战战兢兢地走近了,一看他的神态便知,他这是昨夜一整夜都待在此处, 压根没有回去休息。

而在他的边上, 李怀宸倒是像刚穿好衣裳,与他们一样, 脸上还带着晨起时的茫然。

不过也比他们多了许多的愤恨便就是了。

他与李怀延同样跪在地上,怒道:“那邢朝远的确是我提拔上来的人,但我敢对天发誓, 我从不知晓他在背地里收受各方贿赂。如今是新年第一日,你便迫不及待地跑来要为我安一个贪污受贿的罪名, 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的!”

“我还没说完, 你急什么?”

相比起情绪异常激烈震怒的李怀宸, 李怀延倒是从始至终都显得十分冷静。

这兄弟俩,而今时刻, 性子倒跟反了过来一样。

李怀延转回去目光, 只沉静地望向上首的皇帝。

“吏部侍郎邢朝远,自两年前被提拔上来之后, 便一直在背地里替辰王兄打点他与朝臣们之间的事宜,包括但不限于替他拉拢诸位大臣,以银钱和高位相诱,要这群大臣们替他们办事, 在父皇立储之时替他多说好话, 若是有不从者, 便会被绑架妻儿,以之相要挟……”

“你胡说!本王何曾绑架过哪位大臣的妻儿!”

“去岁夏,户部派去给江州赈灾的银钱缘何少了近三万两,其中每个关卡每个人各分得了多少银两,大皇兄要我将那些去路说的明明白白吗!”

李怀宸终于在瞬间血色全无。

这大抵是迄今为止,两个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最激烈的一次公开争辩。

两个人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如今的一方哑然,结果显然已经出现了分晓。

贪其它的钱,皇帝也许还会放人一马,但是贪赈灾的钱……李怀宸已经完全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父皇的脸色。

皇帝从始至终都沉着气,在听他们各自的说词,等到“赈灾”二字出来,他的脸色终于彻底铁青。

“来人,去宣吏部侍郎邢朝远,户部尚书刘建,还有户部侍郎陈安清!”

新年伊始之日,栩栩金光照耀的明光殿,原本该是一家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时刻,却突然重新成为了审判的场所,很快便就跪上了一排又一排的官员。

公孙遥身为女眷,不好多听这种朝堂之事,没过多久便不得不先行离开,退到后头的偏殿里去。

她在偏殿中踱步,不知道这场审判最终会是以何样的结局收场。

方才宁王提到了江州与赈灾,给了她莫大的警醒。

她原以为,此番事情也许只是宁王单方面与辰王的战争,突然却扯上江州,再联想起这段时日李怀叙与李怀延走得越来越近的举动,她想,此番对李怀宸的发难,只怕是也有李怀叙的份。

还有那位户部侍郎。

他的小儿子不是别人,正也是李怀叙玩的最要好的那一批纨绔。

李怀宸若是就此不能翻身,那倒还好,他若是此番还不能直接倒下,那等他缓过来,势必也会反应过来,此番事情,有许多李怀叙的手笔在。

她心绪忽而难安,在偏殿中左等右等等不来新的消息,反而先把一脸焦急的皇后给等来了。

她只觉大事不妙,正要屈膝向她行礼,然而皇后却仿佛压根没看见她一般,直接闯向明光殿的正殿。

她愣在原地,不再做多想,先去了一趟淑妃的宁福宫。

前朝闹得风雨动荡,宁福宫却还宛若一个安稳的世外仙境,公孙遥尚未进门,便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

“遥遥来了。”淑妃裹着厚毛领的冬衣,正坐在暖榻上剪花枝,见她过来,自然地展开得体的笑颜。

公孙遥缓缓走了过去,屈膝行礼:“母妃。”

“来了就好,母妃恰好叫小厨房给你留了一盏莲子羹,还生怕你不过来,浪费了呢。”

淑妃稍一抬眼,那碗温热的莲子羹便送到了公孙遥的眼前。

公孙遥怔了怔:“母妃知道我会单独过来?”

“前头的事闹得那么凶,后宫还有几个不知道的?”淑妃道。

“老九如今好歹也算是个京兆府的少尹,陛下要留他在明光殿听训,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你嘛,无处可去,自然便只能来母妃这儿了。”

公孙遥讨巧地笑了笑:“母妃当真是神机妙算。”

“母妃可称不上神机妙算,母妃只能算准你们这些小女儿家的心思。”

淑妃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快喝汤,自己则是复又低头,同个没事人似的继续修剪起眼前这一盆腊梅。

她如今的身子是当真快要痊愈了,一天顶多再咳嗽个一两声,面色什么的,也完全恢复到了与病前无异。

公孙遥边喝汤边端详着她温柔低头的样子,不止一次地感慨,有这般美貌的母妃,也难怪李怀叙会是那般惊为天人的长相。

他的许多地方,其实都与淑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还有他常常不合时宜的从容与淡定,好像也与淑妃是一模一样……

公孙遥喝着汤,原本还没有联想到许多,直至再抬眸的时候,看见淑妃将花盆交给宫人的样子。

她是真的岁月静好,温柔恬雅,好像外界的纷扰无论如何也干扰不了她,她只管做好她自己,只管过好自己的快活日子就行。

上一个她见到这般的人,是李怀叙。

可李怀叙是装的。

淑妃……

她是李怀叙的母亲。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原先从来没有多想过的事情,在这一刻,忽而便全部有了关联。

为何淑妃会突然生病?为何如此恰巧,她和李怀叙同时进宫的时候,便就碰到了皇帝?李怀叙若是真的想要夺嫡,那当他们离开长安的时候,他真的能放心这京城的事情无人问津,无人与他相顾吗?

若说他在宫外的帮手便就是程尽春,那程尽春的身份再特殊,也不是个能够随随便便就进宫的主。

宫外的事情他可以看着,那宫里呢?宫里的各位娘娘,皇后与贵妃的动向呢?

答案显而易见。

她看着淑妃的眼睛一动不动,捏着汤匙的手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宁福宫的炉子,升的是有些热了。

是日,她在宁福宫用的午饭。李怀叙在正午时刻才姗姗来迟,正好赶上她和淑妃尚未动筷。

一家人用饭,没有说前朝之事。

待到他们彻底出了宫门,上了回家的马车,公孙遥才敢抓住李怀叙的手,问他辰王之事究竟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