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4页)

许芳菲:“……”

前头的郑西野没什么反应,双手把着方向盘,往左一打,停车熄火。

只见车子刚停稳,后座的安则便急不可待地推开车门,直接从里头跳了下来,两只脚仿佛踩着风火轮,急速奔向了远处。

许芳菲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尴尬地将脑袋转到别处。

昨晚上没怎么休息,大早上又开了一个多钟头的车,郑西野这会儿有点儿乏。他皱了下眉,从军裤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敲出两根,一根随意塞嘴里,一根往后,递给秦宇。

秦宇烟瘾也犯了,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之后便与郑西野一起下车抽烟。

许芳菲独自一人在车上坐了会儿,觉得无聊,干脆也推开车门,到外面透气。

就在这时,一声骇然的厉呼从远处传来,慌乱交织震惊——

“野哥!野哥你们快过来!”

许芳菲听见这道嗓门儿,霎时眉心紧缩,望向郑西野:“是安则的声音。”

郑西野眸光微寒脸色冷沉,掐了烟,立刻朝安则所在的方向疾行过去。

许芳菲和秦宇也急忙拔腿紧随其后。

到地儿一看。

狼牙的技术骨干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木登登站在一株枯树前。他嘴里不停呼出气,浓白的雾模糊了他的眼镜镜片,使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态与表情。只能从那不断颤动的双唇和惨白的脸色,判别出他正遭受的巨大冲击。

许芳菲心中惊疑万分,顺着安则的视线,看过去。

她脑子里顿时嗡一声,只余空白。

枯树的树脚下,蜷缩着一个男人。不,更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的遗体,一个中年男人的遗体。

对方身上的厚棉袄打着补丁,面容安详,双眼紧闭,看上去就像是在沉睡。他头顶和身上的积雪已在阳光下滑开,雪化成水,浸湿了他简朴陈旧的棉衣,他头埋着,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的地上,布满冻疮的十指悉数皴裂,左手手边还躺着一把自制火药枪。

许芳菲捂住了嘴,好半晌都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安则怔怔道:“我认识他。是保护站的次仁桑吉,怎么会……”

这时,郑西野默不作声地上前几步,弯下腰,仔细端详这名逝者的面庞,继而又粗略看了一圈逝者全身。

几分钟后,郑西野低着眸,很冷静地说:“左心房中枪。应该是追捕盗猎分子到了这儿,发生了冲突。”

话音落地的刹那,一声鹰鸣划破天际。

郑西野缓慢直身,站了起来,抬手摘下了头顶的防雪帽和手套,脸色沉肃而凝重。

许芳菲、秦宇、安则的眼底也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沉痛。他们面朝面朝次仁桑吉的遗体站定,脱帽,除去手套。

郑西野说:“敬礼!”

四人右臂齐刷刷抬高,献上军礼致哀。

蓦的,一声鹰鸣划破头顶。

许芳菲抬起头。

金乌灼灼,阳光刺眼。一只雄鹰掠过碧蓝苍穹,掠过远处泛着光的凛凛雪峰,鹰翼的轨迹画出一道弧线,像在为逝者指引去往天堂的路。

秦宇叹了口气,询问:“郑队,现在咱们怎么办?”

郑西野淡淡地说:“来,搭把手,把次仁桑吉同志的遗体抬上车。我们把他送回山下的保护站。”

安则有点犹豫,沉吟着说:“可是野哥,今天天气虽然好,从这儿往返保护站至少也需要六个钟头。如果再遇上风雪或者冰雹,咱们这一天的进度就又耽搁了。”

郑西野目光清定,回道:“为了他,耽搁得起。”

安则便点点头:“是。”

此地气温常年零下,大大延缓了次仁桑吉遗体的腐化速度,同时也让人无法判断他牺牲的具体时间。

不过这并不重要。

当务之急,是尽快将他的遗体送回保护站。

军用小卡车的车身比越野车大,因要运输装备,货舱空间也相对宽敞。次仁桑吉的体型并不算魁梧,完全可以将之安置在后备箱中运回保护站。

但这里距离保护站还有好几个钟头的车程,车内温度本来就比室外高,加上冰天雪地中行车,车载空调又要运作,冻透了的遗体如果处于温暖环境,运输途中极有可能会流水,或者出现其它问题。

货舱里还有许多精密仪器,不能出半点差池。

思及此,郑西野琢磨几秒,紧接着便拔出随身携带的军刀,侧刃砍入枯木树干,使劲往下一划。

锋利的军刀削铁如泥,入木两公分,眨眼间便割下一大片树皮。

许芳菲见状微惊,问:“你削树皮干什么?”

“做个简易树皮棺。”

郑西野随口应了句,手上动作干净利落,片刻不停。没多久,一个由四张树皮拼接起来的无盖树皮棺就制作完成。

随机,安则和秦宇又在郑西野交代下,跳上车,翻找出给卡车遮雨雪的防水罩,把次仁桑吉的遗体小心翼翼包裹起来。

放置进树皮棺,抬入货舱。

“几个小时,坚持到保护站。”安则看着那张熟悉沧桑的面孔,满是痛心地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下应该问题不大了。”

另一头,郑西野拂落军刀刀刃上的木头碎屑,将刀重新收入刀鞘。准备返回车上,一转头,却正对上许芳菲复杂沉凝的眼神。

郑西野动作少顿了下,继而迈着步子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许芳菲摇摇头,没有说话。

郑西野静了两秒,微蹙眉,迟疑地说:“我把次仁桑吉的遗体放在车上,你是不是……有点害怕?”

许芳菲:“不是。”

许芳菲转眸望向遥远的蓝天,白云,群山,雄鹰,淡淡地说:“我只是觉得,我对这片高原,好像有了更深的理解。”

回到车上,几人改变了目的地,调转车头,朝保护站的方向进发。

与来时的欢脱喜悦截然不同,返程的路上,所有人的心上都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路再无任何揶揄笑语。

有的只是安静,思考,以及对就义者崇高的敬意与默哀。

驱车前行数分钟,头顶的天说变就变。上一秒的晴空阳光荡然无存,灰色乌云从极北方向翻涌过来。

安则举目遥望车窗外的天,提醒道:“野哥,变天了,估计要下雨夹雪。”

“我看见了。”郑西野淡淡地回。

话音落地没一会儿,簌簌雨雪便从天而降,狂风将雪吹得四处飞舞。

军卡的前视窗上,雨刷来来回回扫个不停,但收效却甚微,根本就看不见前视窗外的路况。

郑西野不得不集中全部注意力,开这条下山的路。

蓦然间,许芳菲余光一瞥,似乎看见了什么,慌慌张张地喊道:“靠边停车!郑队,快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