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紫禁城

一个小时后,华民初曾经在街上出现过的消息传到了钟府。钟瑶手一软,茶碗啪嗒一声落地,碎成数片。

“大小姐,方远极来了。”桓步微弯着腰匆匆走近,俯到她耳边,焦灼地说道:“来者不善。”

他话音方落,方远极已然带着数十士兵冲进前厅。

“方司令,你擅闯我钟府,所为何事?”钟瑶用锦帕擦掉指上的茶水,慢慢转身看向他。

方远极冰冷的视线在钟瑶娟秀的脸上停了数秒,抬头看向二楼,“奉督办之令,搜查钟府,捉拿通缉犯华民初。”

钟瑶笑笑,扶着椅子扶手坐下,轻言曼语,“方司令莫不是搜晕了头?他即是通缉犯,又怎敢回家,在这里等着方司令来抓呢?方司令还请别处去搜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耽误了您的大事。”

“难保这里有密室密道之类的,钟小姐有心窝藏他。”方远极往钟瑶面前迈了两步,抬手指向楼上,厉喝道:“搜!”

士兵们立刻分为数路,往不同的方向冲去。一路去了楼上,一路进了花房,一路往后院跑去。

乒乒乓乓地一声乱砸声很快就从各个方向传了过来,恒叔看着精心打理的大院眨眼间又砸得稀烂,心疼得直拧眉叹气。

钟瑶取一只咖啡杯,慢吞吞地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蓝山咖啡,方司令想不想尝尝?”

方远极冷哼,“不必了,钟大小姐自己享受吧。”

“呵,方司令,我钟家在北京一直遵纪守法,诚信经营,为政府贡献良多,每年光税收就数十万银元,更别提各式捐赠。安福会上下,包括栾督办在内,有目共睹,交口称赞。方司令办事,我们不敢阻碍,连家都让您搜了,但这窝藏之类、莫须有的罪名,钟家是万万不敢认下。”钟瑶抿了口咖啡,看着方远极,展颜一笑。

“钟大小姐嘴皮子厉害,我不与你争辩,但钟大小姐要明白一件事,只要我在这京中一天,华民初就别想逍遥。”方远极冷眼盯着她,神色复杂,那双深暗的眼睛里野心与狠戾的光交迭出现。

钟瑶与他对视了一眼,心猛地往下沉。她毫不怀疑,眼前这人只要有机会,就定会把钟府踏为平地。在这种人心里,只有征服与战胜才是重要的事,至于公不公平,冤不冤枉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司令,没有搜到通缉要犯华民初。”副官回到方远极面前,低着头恭敬地回话。

钟瑶放下茶碗,神情淡然地起身,“那我就不送了。对了,提醒方司令一下,这几天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前程吧,好好想想,张禄为什么回京。”

“你什么意思?”方远极蹭地一下起身,铁青着脸色问道。

钟瑶在花房门口停下,视线落在地上一枚华美的蝴蝶上。这是华民初从日本给她带回来的那只蝴蝶,现在,它已经死了。她的心脏就似被人用铁锥狠狠地扎穿,一瞬间,痛苦冲向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几乎不能透气。

她爱了这么多年的华民初,不知能不能和她完成婚约?她的华民初,现在已经被希水喂进了情蛊啊!那可是一生一世不得分离的情蛊,只要离开彼此,那是会死的!

钟瑶的眼神已几近绝望,她强行挺直了腰,踏进了花房,颤声说道:“恒叔……送客。”

恒叔花白的眉头紧皱,快步走到方远极的面前,挥挥手,应付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方远极盯着钟瑶的背影看了片刻,带着人匆匆离开。

出了门,副官紧赶了几步,凑到他耳边不解地问道:“司令,她一定知道华民初的下落,为何不把她抓回去?”

方远极阴沉着脸色,低声道:“钟家手眼通天,华民初证据确凿、我们有了督办的亲口命令才能如此,钟瑶没有充足证据不能轻易动她。倒是她刚刚的话提醒了我,你立刻去查张禄来北京到底什么事,什么时候回驻地。”

副官行了个礼,带着几名小兵匆匆走开。

方远极回头看了一眼钟府,打马回府。

恒叔目送那行人离开,马上令人关闭大门,回到花房去找钟瑶。

花房里花断枝折,一地狼藉。往日茂密的花木已是一副败相。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钟府繁华了百年,莫非真要就此步上末途?

楼上传来了脚步声,是钟瑶上楼去了华民初的房间。他寻过去,只钟瑶正在华民初的房间里收拾衣物。

“大小姐,这是要出门吗?”恒叔上前去,紧张地问道。

钟瑶垂着眸子,轻声说道:“我给小初收几套冬衣,天凉,不能冻着他。”

“我来吧。”恒叔叹了口气,拿出一只小箱子,把衣服叠好,整齐地放进去。

钟瑶心里发醉,眼眶发胀,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啪嗒一下落到了刚叠好的一件蓝衣衫上,随即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

“大小姐……会好的。”恒叔不忍看她伤心的模样,递上一方帕子,转过身装着收拾鞋袜。

钟瑶飞快地擦掉眼泪,着说:“帮我联络美国那边,我要帮小初洗脱罪名。不能让他一直当一个通缉犯。”

恒叔轻轻点头,叹道:“只能这样了。”

钟瑶拿起枕边的一册书,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抱着书坐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阳光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低低地念了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

华民初从一张破旧的床上醒过来,脑中风驰电掣地闪过八行人的面。他捂着胀痛的额头猛地坐起,茫然地扭头看向四周。

光线穿过木窗上的破洞透进屋里,细微的飞尘在亮光中飞舞。希水在桌前趴着,一只茶碗倒在她的指尖前,茶水已经干涸,在桌上凝成褐色的茶渍。

“希水?”他扳动受伤的腿,沙哑地叫了一声。

“希水,嘿嘿,希水……”窗外突然冒出几个小脑袋,嘻嘻哈哈地挤成一团。

希水猛地惊醒,瞪着圆眼睛跳起来,冲到床前,喜出望外地叫道:“师哥你醒了!吓死我了,你睡了好久!我去叫人来给你看伤。”

“多久?这是哪里?”华民初腿只是稍动了一下,痛得直冒汗。

希水压根没回答,动作快得像飓风,嗖地一下冲出了屋子。

华民初掀开被子,只见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透着一股草药味儿。他皱着眉,扳着伤腿继续往床下挪。也不知道姐姐情况怎么样,他现在得回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