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母螳螂和家乡人(第3/4页)

孩子送到医院检查后,医生说是肋膜炎,确诊以后,就开始打针了。

徐师傅说,只挂个号再加上打针,一下就花了三四十块钱,这肋膜炎也不是一两天能好,他又给那女人留了些钱。

珍卿奇怪地问:“三哥,你也给那女人送钱了?”

陆三哥点点头:“只是小事,别太上心。”

珍卿没吭声了,三哥叫她不要上心,她也就不上心了,她也上心不起。

她现在所有钱加起来,也不过七八十块。

她要是打肿脸充胖子,把陆三哥给那母子垫的钱,全都还给陆三哥,以后那就真变成穷光蛋了。

以后还是在别的方面,好好孝敬孝敬陆三哥吧。

先后耽误不少时间,珍卿返校的时候,又差一点搞迟到了。

陆浩云站在校门外,看着小妹匆匆跑进去,一直看到她身影从拐角消失,他才回到车里。

刚关上车门,他才拍着脑袋想起来,小妹送他的那幅画,他一直想问寓意是什么,竟然完全没想起来问。

驾驶座上的徐师傅问:“陆先生,您现在去哪儿?”

陆浩云说了一声:“回公事房。”

今天午前跟大哥不欢而散,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想到他们兄弟隔阂,对母亲和姐姐的影响,陆浩云自然心中不快。

可这无法言说的不快,在见过小妹一面之后,却莫名得到了开释。

他想起两个月前,二姐随手送她一点保健药,小五她倒特意挑了一对耳坠子,做好做歹,一定要二姐收下。

他从心底里觉得,有一个这样的小妹,总算让人心有所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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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州永陵市睢县东桥镇杜家庄

乡下一入了冬,天气就干冷干冷的。

村子里的小道之上,零星走着一些闲人。他们穿着黑灰的袄子,缩手缩脖地,在路上慢悠悠地闲晃着。

冬天的乡村是寂静,偶然能听见人的说话声,还有鸡和狗叫唤的声音,但都听得不太真,像蒙着一层布似的。

余二嫂没啥事干,倚在前门外头,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后屋的驼包嫂,神眉鬼道地说着东家长西家短。

这两个妇女正说得挺来劲,就见村北边走来了杜太爷,身后还跟着他家的一个长工,那长工怀里还抱着两个大包袱。

余二嫂和驼包嫂看得呆住,杜太爷今天穿得可真精神:

他身上穿着崭新的蓝哔叽长棉袄,绿色的团花织锦马褂,暗绿色的绸缎瓜皮帽,马褂的前襟上,还露出一截金色的怀表链子。

更惊人眼球的是,这老头子脚底下,还踩着一双黑得发亮的皮鞋——不过他大概穿不大习惯,他穿着皮鞋走动的样,就跟踩着高跷似的。

余二嫂看得眼馋口涎,想这老头子一身行头,穿在她家那口子身上,肯定比杜太爷气派一百倍。

这杜太爷长得麻杆样儿,白瞎了这么好的穿戴,他真是不配穿戴这一身。

余二嫂在心里犯酸,驼包嫂却跑过去跟杜太爷搭话:

“您老人家这一身,真比县太爷还排场嘞,杜太爷,是她姑奶奶给置办的吧,这亲戚真是太敞亮了。”

杜太爷厌烦余二嫂,对老跟余二嫂一起玩的驼包嫂,那也觉得是脓包上长的一根毛,怎么看怎么觉得嫌恶。

不过,珍卿给他寄了好多东西,他在家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出了门不管看见谁,杜太爷都有一种诉说的欲望。

杜太爷就翻翻耷拉的眼皮,很高傲地跟驼包嫂说:

“这都是珍卿从海宁,给我邮来的。袍子马褂,都是洋布做的,这金表皮鞋,在省城都买不见。就是人家大城市里才有嘞。”

驼包嫂满脸堆笑地恭维他:“太爷,早听说大老爷,在城里放了学道的,那他教的那些举子们,可不得月月孝敬先生钱。太爷,大老爷眼见发达了,您老的福气来啦。”

余二嫂嫉妒得眼生恨,想老天真是不公平,叫这种老砍头的歪货享福,偏偏他们家非得死挣苦干。

她心不平脑子发热,于是远远地向杜太爷喊道:

“太爷,您老福气大啦,说大小姐的后妈阔得很,家里银子多得堆山填海。

“别说是大小姐跟她爹花不完,太爷你就是带着杜家一门子人都去花,那花几辈子也花不完嘞。

“大小姐她后妈,以后生了孙少爷,叫孙少爷跟他娘的姓,让他娘把家业都给他,那您老的福气,那才叫大嘞……”

杜太爷一听这话,立时怒火中烧,头顶上跟挨了一个雷似的。

这余二的婆娘就等于说,他儿子傍富婆,他孙女吃后妈的,他杜家一门子的人,都成了吃软饭的。

杜太爷不是个君子,他要是生气了,可不讲什么动口不动手。

火冒三丈的他,这一会儿往地上一蹲,从地上拣起一大块土坷垃,小跑着向余二嫂家门过去。

等他到了余二嫂近前,就把手里捏着的土坷垃,不由分说就往余二嫂身上丢,丢了一块再拣一块。

他砸得余二嫂抱头鼠窜,赶紧跑回自家的正屋门里,把门栓得紧紧的不敢出来

杜太爷至此还不想歇手,继续捡了土坷垃,直接高高地往余家的院子里丢。

余二嫂藏到门后面,大约是被砸到,一边吱哇地呼疼,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

驼包嫂赶紧过来两边劝,那边劝余二嫂积积口德,这边劝杜太爷顾顾身体。

直到把余二嫂打得鬼哭狼嚎,杜太爷这才鸣金收兵,收了狂丢土坷垃的神通。

杜太爷年纪大了,半路跟人干了一仗,还真是有点耗精神。

他到了侄孙子杜向渊家,跟他一家人说,那一大些东西,都是孙女珍卿让人捎回来的,特意交代送给他们一家人的。

这要收礼的一家人,难免有一番推辞。

杜太爷很霸气地挥手说:“不值个啥,长辈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别跟我假模假式的瞎客气。”

杜太爷这一套劝人收礼的话,说得人家一家子无语。不过也没法跟他计较,自来知道他不会说话。

杜太爷坐在一旁歇气,看族长一家人,把那两个大包袱打开,一样一样翻看里面的东西。

玉琮他娘和他姐,对那些雪花膏、洗头水、胭脂、香粉最感兴趣,尤其玉琮他姐,一件一件翻着看,那是看得两眼发光、如获至宝。

玉琮他娘一边摸着东西,一边跟大家大叹:“珍姑姑真是心细,这么些得花多少钱啊。”

玉琮他爹摸着两盒香烟和四瓶养生药酒,跟杜太爷说:

“太爷,叔爷、叔奶和珍姑姑,对我们如此破费,让我们做晚辈,真是承受不起。

“您老写信的时候,跟长辈们都说说,别花这些冤枉钱,乡下人咋过不是过,用不着花里呼哨的,弄这么多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