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生病人的那些事(第2/3页)

而且很妙的是,这个月刊,唯独在政治上很谨慎,所以还不太碍当局的眼,建刊五六年的时间,还一直□□地存续着。

若是她写的文章,能与学界大佬同列一刊,还真挺让人受宠若惊。

珍卿略想一想就答应了。

施先生说付梓之前,文章或许会有修改,看珍卿介不介意。

珍卿说只要不改主旨,其他都无所谓的。

珍卿作文一直写得好,同学中也有说酸话的,但是真心佩服的人倒更多。

所以她在班上的地位,倒是越发超然的。

她这个高兴劲儿,一直持续到下学。

她坐车到谢公馆那条路上,看见家里的汽车正向外走,一搭眼发现三哥坐在里头。

珍卿忙在车上喊住他。

她从黄包车上跳下来,扒到车窗上跟三哥说话。就见陆三哥脸上霜白的,还有一层层汗水。

珍卿握住三哥的手,发觉他的手是滚烫的,急问:“三哥,你还不舒服吗?是要去众仁医院吗?我跟你一起去!”

三哥按按珍卿的手,摇头苦笑着说:

“是病毒性的感冒,之前劳累太过,抵抗力下降,我又逞强工作,一点症状一直不好。

“小妹,你不要太忧心,再严重也是感冒,我也还没七老八十,不至于抵抗不过。你在家好好待着。”

珍卿赶紧打开车门,说陪三哥一起去医院。

三哥拒绝的态度,是温和而坚决的;但珍卿同去的决心,也和他一样坚决。

司机说三少爷病不能拖,干脆自作主张启动车子。

和三哥到了众仁医院,吴二姐亲自来接他们。

用轮床把陆三哥,推到一间病室,药物什么的也早预备好了。

不一会儿就把针打上,珍卿看三哥脸色惨白,心里有点慌乱的。

二姐说让她不要待这里,一是怕三哥不能休息好,二是三哥这感冒也有传染的风险。

珍卿再三保证,不会吵到三哥,她只待一会儿就出去,他们才容下了她。

三哥身体有点虚弱,跟珍卿没说到三五句话,他不觉间就昏睡过去了。

珍卿摸摸三哥的额头,还是有点热乎乎的。

他的脸,白得没有血色,就像才生过孩子的产妇,急需好好地补一补血——好想给他和点红糖水喝。

珍卿把三哥颓唐的头发,往后扒拉了一下,特想跟他讲点什么。

她吭哧想了半天,只能寡淡地说一句:“三哥,你太累了,好好歇歇吧。”

她觉得,对着个睡着的人说话,真是好傻好傻。

三哥劳累成这样子,真的好让她心疼。

为国为民倒还罢了,为了那些白使唤他的人,使唤完了还不知道心疼他,就太让人咬牙了。

谢董事长作为母亲,也不够心疼小儿子。

三哥现在,没老婆没孩子的,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是便宜那些没出力的,哼!

珍卿干脆在心里默念,专门给病人消病禳灾的佛经。——反正她也不能傻坐着,信不信的心诚则灵吧。

就是只是为了那么大的家业,不白白便宜了别人,三哥也要努力活得比谁都长。

她上了一天课有点累,这房间里又安静得很,她不知不觉就念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在回谢公馆的车上。

珍卿见胖妈坐在旁边,就问她:“我走的时候,三哥怎么样了?”

胖妈把给她盖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说:

“二小姐说好些了。唉,谁的身板也不是铁打的,一家子人谁有事,都想劳作一下三少爷,可不是把人都累病了。”

珍卿塌着肩膀嘘气,她明天还要上学,今天的功课还没做,二姐把她送回谢公馆,也是正理。

带着对三哥的担忧,珍卿勉强写完作业,在十二点之前入睡了。

第二天上午第四节 课,要上让人头疼的烹饪课。

珍卿课间的时候,酝酿了一会儿哭意,直接跑到庶务长那请假。

早饭没吃的庶务长,好容易抽点闲空出来,正准备吃点竹笋罐头垫饥。

珍卿在外面敲门的时候,庶务长赶紧把罐头藏好了,一本正经地请她讲来,和蔼可亲地问她请假的事由,还问哪位家长来接她。

珍卿就低着头,泫然欲泣:

“我舅舅生了重病,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了。父母不让我去看,可是我想见舅舅最后一面呢,施先生说愿陪我去,庶务长,求您通融通融吧。”

庶务长听说是这样,施先生又说愿送她,他已在心里准了她的假——毕竟这孩子品学兼优,才华真是横溢,做先生的,对她这样的难免宽容些。

想着作为庶务长要负责些,要确定是否真的是绝症,庶务长就问:“你舅舅生的什么病?”

珍卿拿手绢儿抹泪,抽搭着说:

“病症叫什么名,我也不大清楚,大人们不许我多听。

“就是听说,舅舅肠里长了瘤子,九天不能排便,把肠子都撑破了,做了手术也没有希望……”

庶务长喉咙里直呕水,杜同学舅舅肠子里的事儿,他已经有鲜明的画面了。

他桌下摆的竹笋罐头,完全是不能直视了。庶务长再没多问一句,直接准了他的假,叫施先生送她去医院。

碍于人家甥舅情深,这假不好不批的。

等到众仁医院时,吴二姐先发现珍卿,问她怎么这时候来了。

施先生给她说破了,说珍卿放心不下舅舅,特意要来看一看。

吴二姐似笑非笑的,倒没有揭穿珍卿。

她谢过施先生后,让人招待施先生,吃杯茶再走。施先生说自己有事,人既已送到,他就先告辞了。

吴二姐揪着珍卿耳朵,问:

“你哪儿来一个舅舅,得了这个病?我前天说的话,你今天去学去骗人,你真是能耐人啊你,你怎么安心咒你舅舅!”

珍卿没有吭声。

她生母娘家那边的人,她别说见过,连听都没怎么听过。这个莫须有的舅舅,咒就咒了吧,有什么了不起的!

吴二姐带珍卿去病房,她说三哥从昨天住了院,今天病情明显好转,所以年轻小伙子,还是身体好的。

众仁医院这住院部,是一栋坐西朝东的三层楼房。

最南边有一条靠墙的大走廊,跟走廊垂直的方向上,还有两条东西南的走廊,病房就在东西走廊两边。

珍卿和二姐,走过南北向的大前廊,拐过靠北的那条东西向走廊。

才一拐过来,就见三哥的病房外面,一对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女,坐在三哥门口跟人说话。

一个老头儿义愤填膺地,说现在的留学生,花家里多少钱,出洋去上一层釉子。学问长没长倒难说,倒学了洋人数典忘祖、不仁不义的作派。

他一种假洋鬼子,订的亲事说扔就扔,让长辈们没法做人不说,把人家好好的姑娘也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