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女界先锋二三事(第3/4页)

“你们在自己的家里,从来不晓得,是什么叫疼爱,什么叫幸福。

“背井离乡来挣钱,卖命地做死做活。

“你们赚得了几个钱?你们吃得是什么饭?生病了给你们看病吗?他们拿你们当人吗?你们想过自己的出路吗?……”

这个讲演稿是珍卿写的,写的时候不觉得,这一会儿听起来,这么像革命/宣传。

荀学姐这慷慨激昂的劲儿,简直像要组织工人暴/动一样。

实际上,她们不过要给扫盲夜校招生罢了。

荀学姐议论抒情完了,她说起扫盲夜校招生的事——这才是正题呢。

她们在一片片围墙外面,不晓得有多少人在听,也不晓得多少人被打动了。

她们头一回来工厂招生,不晓得工厂里机器一开,说话就要靠喊的了。

荀学姐讲了好几遍,直是媚眼做给瞎子看。

就是工厂雇来的打手,还有看门扫地的杂工,约略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而她们真正要唤醒的对象,却根本没听到她们的激情演讲。

她们绕着四周演讲,绕到第二周的时候,就看着一些穿短打的闲人,站在工厂门外,瞅着她们这帮女学生,虎视眈眈很不友善。

女生们多少有点发怵,米月小声问荀学姐:

“他们会不会打我们?要不还是先走吧?女工也出不来……”

苏大姐和荀学姐也觉得,带着一帮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不要犯险的好。这帮流氓地痞坏着呢!

谁晓得,正当她们绕出这片区域,巡捕房的人气汹汹地来了。

然后珍卿她们背后,就跑来一个穿白褂,手里拿着细长棍的人。

这个满脸肥膘的男人,点头哈腰地跟警察说:“小的是昌远纺织厂的拿摩温——”

然后他忽地声气一转,恶狠狠地指着珍卿她们,说:

“这帮女学生伢,不晓得犯的恁么疯病,拿个叫丧的大喇叭,绕来绕去的喊话,撺掇工人们造反,……

“她们要闹革/命造反不说,还吵得我们厂的女工,不能好好地做工哦,有个女的,叫她们吵得分神,把手都轧断了哦……”

说得女孩子们大吃一惊,不由得相顾失色。事情若真如这拿摩温所说,那她们的罪过可大了……

苏大姐和荀学姐,先走上去交涉:

“我们不是闹革命造反,我们是基督教女青年会的干事,为女工扫盲学校招生来的。

“如果真是因为我们,让你厂里的女工断了手,我们决不会推诿,保证拿钱给她治伤,你现在带我们去看,严重的话赶紧送医院。”

那满脸横肉的拿摩温,恶声恶气地说:

“你们拿着大喇叭,在外面捣鬼念丧,都害了我们一个人,你们再到我们厂里,还不晓得坏掉多少事?!直接赔钱吧……”

荀学姐据理力争:“不管进不进你的厂,你既说工人的手轧坏了,就把她送到医院去,是否因为我们的缘故,警察到时候一问就知了……”

一伙人推来撕去的,差点成了打群架了。巡警的话也没人听了。

后来,珍卿她们十个女生,还有那个见鬼的拿摩温,一股脑都被带到巡捕房去了。

十个女孩子特别配合,一个人都没有跑——她们没做出格的事所以问心无愧。而且警察要是抓了她们,那是给自己找倒霉的。

她们才被带到巡捕房,裴俊瞩、米月、乐嫣,一下子亮了长辈身份。

他们那位姓萧的探长,一时间慌得满头大汗,一迭连声地给女生们赔情道歉。

当场把带她们来的巡警,每人打了几个脆声的,说裴次长的千金,你们这酒囊饭袋也敢随便拿。

而那个状告她们的拿摩温,反倒被关到铁栅栏后头,罪名是诬告无辜学生,破坏辖区内的慈善活动……

于是,既没有人坐堂询问,珍卿她们也没有关到监牢里去,还被被奉到上座,备了茶点奉上。

萧探长堆了满脸的笑,殷勤小意地跟珍卿她们说:

“现在天色晚了,外头还下雨了。若由各位小姐自己回家,出了事对谁也不好交代。不如稍坐一会儿,用些茶点,静候各位家长来接……”

现在杜教授也出差,谢公馆压根没人,珍卿给众仁医院打电话,交代了一下情况,叫二姐来捞一下她。

没过半个钟头,吴二姐就带着——两个男人来了。

其中一位珍卿也认得,就是帮她立合同的傅律师。

傅律师正要跟萧探长交涉,他一句话还未道出,那萧探长点头哈腰地上来,跟吴二姐和傅律师,连鞠三个九十度大躬,一迭连声道歉认错。

他说是有人混淆事实,恶意举报,抓错了人,他当时一问清楚,就把这诬告的人,拘押起来以待后审……

傅律师言辞铿锵地问:“诬告我当事人的人在哪儿?”

堵了一屋子的黑皮警察,连忙像潮水一样,像两边散了出去,现出了铁栅栏后面,像个白皮大□□一样,蹲在地上一脸无辜的昌远厂拿摩温……

这拿摩温生平头一回,被这么多大人物的眼睛,这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点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个拿摩温虽不聪明,他敏感地意识到,这帮子警察反把她关起来,是一定没想给他好果子吃。

傅律师就着巡捕房的电话,跟昌远纺织厂打电话,说明了情况以后,说他要确定受伤女工的情况。

如果受伤跟女孩子们有关系,他要联系厂主和当事人,商讨相关的赔偿的事宜;若是没有关系,他就要反告拿摩温的诬告行为。

就傅律师这专业范儿,把警察和女生们,震得是一愣一愣的。

而那个昌远厂的拿摩温,却开始害怕起来了。

他身上的一层层肥膘,也像以肚脐为中心,发了三级地震一样,疯狂地颤抖起来了。

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看那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看这个,心里慌得不止不批,他赶紧扒着栅栏,伸手想扯着一个巡捕,慌乱地嚷:

“九哥,你可要救救我了——”

他喊的那位九哥,拿着警棍杵他一下,狠狠瞪了他一眼。

但傅律师打完了电话,眼神不善地看这拿摩温,说他们厂长明确地说,女工被轧断手,根本不是女孩子的宣讲造成。

而是这位拿摩温胡乱打人,让那个女工惊恐之下,跌在了机器上,于是才轧断了手——拿摩温诬告的罪名,已经可以坐实了,现在就等着上庭吧。

没过多大一会儿,珍卿的同班同学们,裴俊瞩、乐嫣、米月、熊楚行,她们的家长也络绎来了。

熊楚行的哥哥,也带了律师过来。

后来家长们一致决定,后续的事交给两位律师处理。他们到时候听结果就行。

珍卿她们的家长,客气地寒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