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紧张的毕业口试(第2/3页)

“杜小姐,您这等博学鸿雅的大才,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怡民在旁边拉着珍卿的手,珍卿按住她示意稍安勿动,跟另一边的三哥相视一瞬,惊奇又懵懂地问这位官员:“敢问先生讲的是什么道理?何不明以告我,我年轻学浅,确实听不大懂啊。”

这费姓官员嘴巴抿成一条线,低下头似乎努力克制着,他抹抹西装上不存在的灰,再抬头便看着珍卿和三哥:

“杜小姐,陆先生,上天堂的路,是由感恩之心铺就的。二位难道不心知肚明吗?陆先生万里迢迢到此,来后却终日游宴,张罗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余外便无所事事,是为何故?

“在下就明说了吧,谢公馆屡有违禁犯上之事,领袖与夫人对二位先生,包括谢公馆一众不服王化者,一直善待优容,不忍国士凋零。还有从阎某人手中挽救陆先生的甄国舅,使杜小姐画作登上大雅之堂的甄夫人,这些贵人对二位都有天高地厚之恩啊,怎可放任两国舆论发展恶化,行这牛马也不屑行的恩将仇报之事?二位先生何不亡羊补牢,此时再站出来澄清一下,庶几可使海内外舆论平息,也不致令二位的亲朋故旧难堪啊。”

这意思是想叫珍卿站出来,为别人给她编的假新闻背书,真是滑天下之稽啊。

珍卿和三哥在这件事上,一如既往地奉行惜言如金的态度,依然含含糊糊地应对过去。

那个叫罗笛的新闻从业者,终于忍不住泄露急躁心态,急得似乎想要破口咒骂了,那费姓官员拦住他继续劝说:“杜小姐,艺术的大雅之堂岂是好登的?陆先生,王法大堂岂是那般好离的?甄部长和甄太太对二位,韩次长和韩太太对二位,都可谓是仁至义尽,爱惜有加,还有军委会的何建昌参议员,中华研究院的郑余周老先生……我真不知,杜小姐和陆先生学的是哪家主义,如此执迷不悟,不恤人心,唉,不知二位将来还能回国见江东父老吗?”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珍卿也笑着与他们说道:“今日才知‘危言耸听’之意,我却不知,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以致将来无面目见江东父老?”

一直没有插嘴的怡民,这时也冷笑着问费姓官员:“恩人?挟恩图报已是令人不耻,不经事主应许就越俎代庖,向全世界的人睁眼说瞎话,哼,真是荒谬之极!杜小姐能有今日的公信力,就因她只说自己想说的话,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哪由得你们把她视作提线木偶,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两个不速之客这才注意到怡民,那个一脸火气的罗笛,甚至冷笑着询问怡民的籍贯身份。

暗觉怡民的行为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珍卿霍然站起身,对着两位不速之客冷笑着说:“我今日有一个问题,二位若能答得上来,我们倒能深入谈一谈,若不然,休怪我要下逐客令了。”二人便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珍卿问,为何汉末三国已统一在晋国,却又一次迅速地走向分崩离析,以致中国人迎来更加漫长黑暗的乱世?罗笛觉得珍卿在故弄玄虚,费某也暗责答案是珍卿定的,他们如何回答她都能说不对。珍卿也不跟他们多费话,真的下逐客令了。两个不速之客败兴而去。

珍卿和三哥始终克制有加,没有对两位来客恶言相加,若非还有那么多亲友在国内,谁耐烦听他们将韩领袖比作上帝,领袖的门庭又怎会是他们天堂?

怡民犹自愤愤地对珍卿感叹:“未闻哪个民主国家之领袖,将自己方比作上帝的,怪不得人家都说韩某人是独夫,由奴观主,果然不错。不过,他们会不会对付你们,用些叫人有苦说不出的办法?”

珍卿只幽幽地告诉她:“我们既然不信上帝,也从未指望过上他的‘天堂’,若受了他的苦,必定能够说得出。若还能发声,就不必怕他这自封的上帝。”

其实三哥和珍卿都知道,韩某人有太多内外政敌要对付,当初慕江南先生到处给韩某人难堪,他不论私下想法如何始终没动慕先生,就是因为对名流文人痛下杀手,代价大而收益少,韩领袖作为老牌政客不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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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就是珍卿的毕业口试,三哥陪她一块去考试场。本邦的口试简直是漫长的三堂会审,珍卿看过的每个考完口试的人,都是脚步虚脱,冷汗淋漓。她到现场也有一会悬着心,在等待时悄悄地调整好心态。

工作人员引导她入场后,乍一感觉像后世的公考面试。不过后世公考面试官得有一二十人,分坐在考室的三个方向,考生坐在唯一的缺口位置,中国人似乎在考场上也要讲“围师必阙”。

而她此次文学系硕士的毕业口试,考官数量虽少但气势更甚。准备考试的她在旁边等候,这群学富五车、眸如鹰隼的老学究,异常严肃地络绎走入,在珍卿前方的高台上坐定。考试中心区四五丈外设观众席,考生的亲友和想观摩学习的人,都可以在观众席全程观看。心理素质差一点的考生,也许会觉得像末日审判。

当珍卿穿着造型夸张的蓝袍子,稳步从容地坐到高台下考生的椅子上,见上头坐着的六名口试考官,全是她认识的汉学家、文学家、语言学家,就算认识也一点不敢掉以轻心。

三言两语的温情寒暄过去后,珍卿先作冗长却不枯燥的论文陈述,然后,台上六个考官轮番向她提问题。这可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论文答辩,他们不但问及以往的课程内容和相关的学科知识,那些看似相关其实跨学科的知识,他们也不讲武德地向珍卿砸下来。

比如有个叫汉密尔顿的文学家,提到珍卿的论文《东亚古代文学关系溯源》,说中国从前是东亚文化的核心,为何近代以后从政治、军事、文化、艺术上,全面地坠落出东亚文化的核心位置,反倒被从前的东洋学生赶上,是因为被异族满洲统治的缘故吗?

考官里教过珍卿的文学家加西亚教授,还有俄籍的语言学家莱蒙托夫教授,都带着微妙的笑意低下头,翻资料的翻资料,玩笔的玩笔,外人看不出他们是附和汉密尔顿的尖锐提问而嘲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笑。观众席那边也是一阵突兀的窃笑,珍卿似乎听见有人骂东洋人,大约立即有工作人员去维持秩序。

但此时的她不能心有旁骛,在脑中迅速组织一番语言,便继续巍然端坐着侃侃而谈:

“……中华文化的核心在于兼收并蓄、和实生物。中国西周的思想家、史学家史伯曾有先言:不同的事物和谐地共处相融,才是不断创造新事物的不二法则。而同一事物不管怎么重复叠加,都不能产生新的事物,它们会因为不能适应时代的变化,而渐渐被人们忽略和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