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壮胆(第3/5页)

偌大的挫败感涌上来。

看客们见她面露彷徨,更觉得她是心虚了,越发气愤,有人甚至从家里取了菜叶子往崔寄梦扔过来,好在有小厮和采月帮忙挡着,才未伤到她。

那俩小厮不过是斫琴馆跑堂的,都不想惹事,忙劝崔寄梦:“姑娘,要不咱还是先回吧,改天再过来?”

崔寄梦立在原地迟迟不动,忽然想到一个人,或许能用来吓吓这妇人。

她朝玉朱儿走近一步:“您可知道,按我朝律法,倘若家中有人在衙署做事,家里人犯了事,可是会被革职的。”

其实崔寄梦对律法不算清楚,她只是料定了玉朱儿比她还不懂。

果真,玉朱儿被唬住了。

正在此时,人群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她说得不错。”

声音很淡,但带着威压,一听便知是身处高位之人,众人下意识让出一条道。

一位穿着朱红色官袍的青年,携着几名护卫从人群中走出来,那青年俊美无俦,但神色淡漠,叫人不敢直视。

他缓步行至玉朱儿跟前,递给她一个长命锁,玉朱儿一见此物,吓得面色大变,双手亦是颤抖。

她语无伦次道:“你、你对我儿做了什么?我儿可有官职的人!”

谢泠舟没有回答玉朱儿,而是转头定定凝向崔寄梦。

崔寄梦被他看得有一瞬心虚,好在有酒力,她能勉强镇定,淡然回望他。

见她竟敢与自己对视,谢泠舟眉头微动,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这边玉朱儿并没心思留意他们的眉来眼去,颤抖着嗓音问谢泠舟:“你……鸿郎呢!你们谢家对他怎样了!”

谢泠舟神色不变:“我谢氏绝非仗势欺人之流,令郎不过是到府上做客,这长命锁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玉朱儿的儿子只是个九品小吏,在门阀跟前蝼蚁似的,她不敢拿儿子安危去赌,只好放低姿态:“贵人究竟想让我如何?”

“不如何,只想请你入府一叙。”

玉朱儿犹豫片刻,明知此去可能有去无回,但还是答应了,上了护卫找来的马车。

而看客见这位公子气势冷肃,想来不是他们惹得起的,顿时连热闹也不敢看了,纷纷四散离去。

崔寄梦转过身,眼里有内疚、有自责,唯独没有害怕和羞赧,她朝谢泠舟福了福身:“多谢表兄解围。”

谢泠舟缓缓朝她走近了一步,令他意外的是,她竟没有后退,仅仅是在对视须臾后,不安地垂下眼帘。

他低声问:“为何不等我一起?”

崔寄梦暂时将那些梦撇开,如实说:“我担心有变故,只是……我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险些误了事。”

她再次谢过谢泠舟。

“你就不担心你自己?”谢泠舟问她,看她的眼神愈发怪异。

她今日实在奇怪,与先前判若两人。

神色和语气都淡然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且不只是对他一人如此。

若非亲眼所见,他断不会相信,平时说话温言软语,为人处世十足小心谨慎的人,便是被人排挤也依旧忍气吞声。

在他面前更是胆怯,连看他都不敢。

这般小心胆怯的姑娘,竟也会有如此从容甚至冷淡的时候?

或者,这是她原本的面目?

一股细微酒气传来,谢泠舟皱了皱眉,桃花眼微微眯起,凝眸看向崔寄梦。

“表兄为何这样看我?”崔寄梦想到那些梦,起先羞赧,但看大表兄明明知道了,还跟没事人一样毫无波澜,

顿时感到不平,都在做梦,大表兄能坦然,她心虚什么?

便也脸不红心不跳,婉言提醒:“事不宜迟,我们该回府了。”

说罢施施然转过身,迈着悠然的步子往谢府马车的方向走去,身后的采月哭笑不得,朝谢泠舟行礼,低声解释道:“小姐她喝酒是为了壮胆,请大公子见谅。”

说完匆匆追上崔寄梦。

“小姐,这可是大公子啊。”采月轻声提醒,她知道小姐素来最怕大公子,平时见到人家恭敬得跟长辈一样,等到酒劲退去,回想起今日对大公子那般无所畏惧的态度,铁定肠子都要悔青了。

但崔寄梦在酒意的作用下,虽仍能清醒思考,但思绪多少迟钝些,不会像平日那般顾虑诸多,只淡声道:“我虽没有毕恭毕敬,但礼节上并无疏漏,大表兄想指摘也找不到错处。”

采月啼笑皆非,不再劝解她,反正晚些时候也是要安慰的。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

谢泠舟依旧站在原处,和马车内的崔寄梦遥遥相望,她不躲不避地和他对视,礼貌颔首后,接着嘱咐侍婢拉上车帘。

此前被他派去偷偷跟踪崔寄梦的云鹰从暗处现身,错愕地凑过来:“公子,那真是表姑娘?怎跟被夺舍了一样……”

谢泠舟淡淡看他一眼,眼底警告意味十足,把云鹰吓得直接藏匿起来。

而后,他兀自低头笑了。

方才她情急之下还知道搬出律法,用那妇人儿子的前程威胁,能信口胡诌,想来脑子还算清醒,并未被酒意影响。

只是没想到,能让旁人失态的东西,却能给表妹壮胆。

他很期待她酒意退去后懊悔的模样。

日后,定要在别处试一试。

谢泠舟忍不住轻轻摩挲虎口,面上却依旧泠然无欲。

一个时辰后。

玉朱儿母子及那位胡商,皆聚在谢府厅里,厅里坐满了谢氏的人,还有一位前来作证的官吏。

没一会,赵夫人也匆匆赶来。

那胡商本以为只是京陵寻常富贵人家妻妾内斗,不想被牵连才要当众反悔,可到了谢府才明白过来,这可是谢氏,此事并非他能够置身事外的。

同时他也明白过来,为何这少女要大费周章翻出二十年前的旧事——

时下礼教宽放,但谢氏历来是世家中的清流,尤其当年谢相治家时,家风严谨,听说只要族人作风不端,必会受到严惩。

为求自保,胡商便当着众人的面,将玉朱儿从他那里买药的事如实交待。

谢老夫人一听,脸色沉了下来,眼中蓄着积年的威压,看向玉朱儿:“当真是你害了我儿?!”

玉朱儿虽慌乱,但也知道仅凭买药不能证明什么,连连讨饶道:“老夫人误会,那药是我买的,但绝不是为了毒害大小姐!我没理由害她!”

“没理由。”崔寄梦冷声反问,“可我曾听说你当年盗窃主家之物,被我母亲发觉后严厉惩罚,难道不能是怀恨在心?”

多年后被提起当年丑事,玉朱儿面色难堪,低头道:"贵人实在无理,我是犯过错被大小姐罚过,可我也认错了,再说,那就能证明我谋害主子么?"

“那你的醉春风买来作甚?”崔寄梦往前一步,凝眉看着她,“醉春风十分昂贵,不是寻常人能买得起的,你只能是受人之托,即便不是害我阿娘,也会是别人,你受何人之托?要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