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茫然(第2/5页)

便想以此为诱饵,诱使她说出幕后之人,只是他没想到她会指认崔将军。

不对。

谢泠舟停下来,他是关心则乱了,听到玉氏说出崔将军时,只顾着关注崔寄梦感受,却忘了方才有个可疑之处。

他吩咐身后的云飞:“你私下去查个人,但要小心,切莫打草惊蛇。”

云飞应下来,然而听到公子要他去查的人是赵夫人时,他难免震惊。

公子为何会怀疑赵夫人?

若真是她,昭儿小姐该如何立足?

“属下遵命。”云飞拱手道,同时存了些侥幸,赵夫人和善可亲,教出昭儿小姐这样知书达理的姑娘,定不会是心思歹毒之人,只希望是公子判断有误。

正堂内。

因谢老夫人从不干涉儿子管教长孙,即便有意见,也不会当着孙子的面质疑儿子,因而在谢泠舟走后,她才揉着额角无力出声。

“玉氏之死,是她自己做贼心虚,死有余辜!大哥儿纵然用了些手段,也事出有因,我谢氏要是还怕区区一个婢女,算什么世族!再说,要不是大哥儿,只怕我到死都不知道,阿芫当年竟受了这等委屈……”

说到这,谢老夫人终于克制不住,手撑在椅子扶手,捂着眼痛哭出声:“我儿命苦啊!要不是遭人陷害,也不会失身嫁去边陲守寡!更不会早早没了!”

她越说越痛心疾首,艰难站起身来,仰面看着虚空,拐杖用力敲击地面,对着空气质问:“我说女儿不愿嫁,定是有苦衷的,可你偏偏要逼着她嫁过去!说什么礼教!礼教抵得过孩子的命么?她那般好的一个孩子,还那么年轻,一根白绫就结束了自己的命……”

老夫人控诉着亡夫,一口气提不上来,身子摇摇晃晃,又倒回椅子里。

离她最近的赵夫人大惊,忙上去搀扶:“母亲……姐姐最孝顺了,您这样,姐姐若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谢老夫人哭得更哀痛了。

崔寄梦低头默然立着,她知道外祖母难过,也替母亲难过,又不免茫然。

不管真相如何,阿娘当初不愿意嫁给爹爹是事实,起初外祖母及祖母甚至崔谢两家,也都不待见这桩婚事。

那么她呢?

作为这桩婚姻的附属品,是否除了爹爹,再没别的人期待她的降生?

现在就连爹爹,也有可能是指使玉氏下药的人,那么她这个孩子,之于母亲,是否如同玉鸿达之于玉氏?

是六指之人多出来的那截小指,相伴而生,但切了会痛,留着刺眼。

众人都在手忙脚乱安抚谢老夫人,并未有闲暇去留意崔寄梦,她也知道此时自己不该顾着自个矫情,收敛起心神,欲上前帮忙照顾谢老夫人。

这一切被云氏看在了眼里,她欲言又止,最终只嘱咐她:“阿梦,你身上沾了一些血污,快回去换身衣裳罢。”

这两日发生的事太多,崔寄梦也想一个人静静,在采月陪同下回了皎梨院。

沐浴时,她呆呆看着上空,忽然闭上眼,身子往下一挪,将自己埋入水中,直到快憋不住气时,才从水里冒出头。

如此反复,用这种近乎自我惩罚的方式,崔寄梦才能从旧事里抽离。

可冷静过后,才记起自己竟然在巷子里对大表兄那般冷淡,还当着众人的面扇玉朱儿耳光。

对于玉朱儿,崔寄梦倒不后悔,她只后悔没有多扇几下为阿娘解恨。

可那是当着众人的面,尤其长辈们都在,她不免忐忑,他们会不会觉得她毫无闺秀风范?尤其是大表兄。

她抓着头发,再次把头埋入水里。

泡了许久的温水浴,中途还靠在浴池边上小憩了会,睁眼后,残存酒劲已散。

没了酒意,崔寄梦又开始瞻前顾后。

阿娘的清白总算得到证实,至于旁的,谢家会派人去查,无论幕后之人是爹爹还是另有他人,至少阿娘不必再蒙受污名,此事算是对阿娘有了交代。

那么她自己的事呢?

早些时候她顾不上为她和谢泠舟一道做的那些梦羞耻,但这会静下来了,一想到他,崔寄梦只觉得心口都在发胀。

像有什么在用和梦里一样令人眩晕的力度,吮掉她和她的理智,温热的水漫到身上每一处,她有些恍惚,以为身在梦里,禁不住从嗓子眼里溢出声音。

自己竟在怀念梦里的感觉,崔寄梦被吓到了,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起身。

这一夜她虽未做梦,但睡得很不安稳,整个谢府一片平宁,可众人都心头皆笼罩着一股无法言明的情绪。

长房里,谢蕴书房的灯彻夜未息。

云氏中途过来给夫君送了一杯茶水,也没多说便要离去,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相敬如宾,各尽职责,并不过多干涉对方。

“窈娘。”谢蕴叫住了云氏。

云氏回过头:“郎君请说。”

谢蕴顿了顿,“当初坚持让清芫嫁入崔家,我和父亲……是不是做错了?”

若不是他们坚持,妹妹或许不会早逝。对这位自小在庄子里长大的妹妹,谢蕴倒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且他素来理性,谢清芫自戕的行为在他看来并不明智。

可如果那是他间接导致的呢?

谢蕴喉间一哽。

云氏望向窗外:“此事皆因那旁支庶子作恶致玉氏妒忌主子而起,清芫的确可惜,只是此前公爹和郎君并不知内情,那媚药又是如此离奇,竟连大夫都瞧不出来。”

谢蕴扯了扯嘴角,云氏一贯明哲保身,他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况且无论她如何作答,他的处事原则都不会变,谢氏也正因为治家严谨,才会昌盛至今。

偌大一个家族,如一辆巨大车驾,岂会因为车内一个软枕坏掉而改变方向?

只一想起妹妹中了药却百口莫辩,无法自证,素来冷硬的心肠就一阵钝痛。

二房这边,则没那么冷静。

谢老夫人年事已高,因悲悔过度元气大伤,谢执和谢泠屿还在军营里忙活,估摸着接到消息后很快就会回府。

但王氏此刻顾不上夫婿儿子,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回想先前对小姑子的恶意揣测,心中愧疚万分。

随之想起寄梦那孩子逼问玉氏的模样,真有几分像小姑子年轻时候,只是她没想到,那兔子一般的孩子,气急了也会打人。

毕竟将门之后,倒也不奇怪。

王氏还记得当年她本喜欢温雅的男子,只因在秋狩时亲眼见崔将军引弓射箭,五官俊朗利落、眼神坚定带着势在必得的矜傲,从此她开始对武将改观,后来才会对谢执一见倾心。

但眼下立场不同,她一心记挂着儿子的将来,便忍不住顾虑,寄梦那孩子柔顺乖巧的样子,会不会是装出来的?

倘若真是那样,那这孩子心思也忒深沉了,阿屿那般一根筋的性子,成婚后准得被拿捏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