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番外篇·长子(第2/3页)

但现在,张弘略的一生已经快要走完了,天子正当盛年、雄姿勃发。

这些,李长靖能理解。

他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满口苦涩,之后感到了回甘。

“六舅说的我明白,但我不娶忽秃仑,宁可不争位,我都不会娶她。”

“为何?”

“不喜欢,我从不委曲求全。”

“那二郎又何苦招惹她呢?”

“我招惹她?”李长靖摇了摇头,自语道:“这京城真是没法待了。”

张弘略道:“若仔细一想,贵妃这般安排也是为了二郎好。”

“六舅,便是西征,我也能凭自己的本事,此事不必多说了。”李长靖道:“我就怕娘亲说服了父皇,六舅可愿帮我劝劝父皇?”

“朝臣中若有人能说动陛下,只怕不是我啊。”

“陆公?漠北之事具体如何,陆公也很清楚。”

弘弘略点头道:“只怕陆君实不肯为二郎说话。”

“是啊,陆公不喜我的张狂,也觉得该给我个教训。”李长靖想了许久,叹道:“我明日去陆府拜会。”

说着,他站起身来,又道了一句。

“我会让他知道,人长大是会变的,我已经成熟了很多。”

张弘略笑了笑,抚须道:“二郎这便走了?你十二舅给你送了礼物,可一并带去?”

“十二舅的礼物?”

李长靖回过头,犹豫了片刻,挥了挥手,颇为洒脱道:“算了,回头又要叫娘亲责怪,担不起。”

……

正月十六,东宫。

“殿下,二殿下到了。”

李长宜从案牍间抬起头来,道:“让他过来。”

不一会儿,李长靖施施然然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李长宜身后,看他处理文书。

“何事?”

“唔,想与大哥一起吃顿饭。”

李长宜头也不抬,道:“昨日上元节,我难得清闲些。你偏要今日来。”

“昨日陪一个人去看了花灯,今日才得空。”李长靖不由自主地笑了下,眼神有些不同起来,“你可看了?今年的格外不错。”

“年年都一样,今日为何能想到要请我?”

“未必是我请,大哥请我吃也是一样的。”李长靖道:“陆公说,只要大哥与他说一声,他便劝说父皇,不让我娶忽秃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她先来惹我的,老子早把她操得投降了,结果等她被老子擒了,还要拿话激老子,说老子才是她养的小白脸,老子能忍吗?她……”

“嘭”的一声。

李长宜不悦,一拍桌子叱道:“洗干净嘴再来。”

“军中说话不都这样。”

“我在军中三年,没见有人比你还脏话连篇。”

“你不上战阵,不与小卒为伍呗。”李长靖道:“总之,我不能输了她。”

李长宜问道:“凭什么你就不能输?”

“我从来就没输过。”

“幼稚。”李长宜低声道了一句,继续处理公文,道:“等政事堂来收了这些……一会想吃什么?”

“包氏酒楼,火锅涮肉乃京中一绝。”

李长宜问道:“哪个包氏酒楼。”

“哦,你三年多不在京城,有所不知。”李长靖道:“也就三年前吧,有人自称是包忠邦子孙,说牛羊肉片就是他家开创的,专做火锅,生意极好。”

“真是?”

“假的,但也许有亲吧?长得又蒙又汉的,不知是否是真的。包忠邦有个孙儿告到包淑仪那里说是冒称,包淑仪没理会。”

“可口?”

“那店家的辣椒油调得与众不同,连父皇都微服去吃过两次……”

李长靖回到京城以后,面对长辈、兄长,气场便与在军中时不同,话多了不少。

至于李长宜,只喝了三小杯酒,脸颊便泛起微红,那威严感消了下去,话语渐多。

“我告诉你,那日我真杀了你的头,父亲也不会怪我。休真以为我怕了你的小伎俩,懒得与你纠缠而已。小时候天下未定,长辈们忙,你们几个小的,谁不是我带着长大的?”

“哈?”

李长靖酒量好得太多,转眼已喝了一壶,毫无醉态。

“我最烦人说‘太子把诸兄弟带大’,我们才差几岁?是我和你,一起把那几个小的带大的好吗?但就是你老成些,你是太子,什么都是你了不起。”

李长宜笑着摇了摇头,道:“从小到大,我替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那年贺兰山之战,你偷偷逃出长安城,遇到盗贼,是谁给你找回来的?”

“要不是你,我那年便杀了第一个敌人。”

“还有件事。”李长宜道:“其实我一直信你说的,从你犯军律到现在过了六个月,而忽秃仑肚子都八个月了……”

“你说什么?!”李长靖惊愕了一下。

李长宜道笑道:“还不确定是你的,不是吗?”

“我确……娘的!她算计我。”

李长靖很久没有说话,只闷头给自己灌酒,直到最后,用力地搓了搓脸。

“前几天,我遇到一个小娘子……我带她去看花灯……我一开始就没想碰忽秃仑,我就是怕压不住她那股狠劲,大哥你懂吗?她是草原上的母狼,我是拼了命才按住她……但她不一样……”

“哭了?”李长宜笑了起来,显得有些温柔,低声喃喃道:“这才算什么啊,要争皇位,比这残酷一千倍。你真的太软弱了。”

“我知道残酷,如今我还能把握得住,也能拘束那些人,我也怕以后……”

李长宜抬手摇了摇,道:“有些话,父皇本就是想等你从军回来再与你说的,但今日,我来与你说。”

“好。”

“我从来就不觉得你有威胁。”

“你侮辱到我了。”

“与你是否出色无关。”李长宜道:“父皇就没想过把皇位传给除嫡长子之外的儿子,他要的是国家稳稳地过渡,度过这最迅速发展的数十年……你别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父皇允许你争。他从来就没有因你争位而责罚过你什么。”

李长靖傲然抬了抬头。

李长宜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父皇不想让我安乐,因此一直默许你做这些。这道理,我也是近两年才想明白。”

说过这句话,他站起身来,摇着头醒了醒酒,最后拍了拍李长靖的肩。

“多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鞭策。”

李长靖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像是醉了,问道:“你想骗我?”

“也许吧。”李长宜道:“说句心里话,我很在意兄弟间的情义,否则,我还能信任谁来屏藩国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