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吱呀——”

一双布料潮湿,沾着泥土的朴素布鞋踏入,阴暗灵堂窜进一股冷风,平烨烛两手一松,掌心中不安分的两只爪子立刻缩了回去。

来人是一位裹着头巾,浑身素白的妇人。她左手挎着一只竹篓,右手捧着一支和平烨烛同样的白色蜡烛。

“程老,你啊……”幽幽哭泣的女声在大堂里响起,“我送山余的时候,棺材可比你用的便宜不少,几片破木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漏风漏雨,是不是被虫蛀了,被菌子钻了。”

女人瘦如枯木的手钻进盖着白布的竹篓,在烛光下流动的红色液体反射出异样光芒。

平烨烛安静地放下手中的蜡烛,将蒲团向姜深的反方向挪远几寸。

“等了小十年,终于是山神显灵,把你这种恶人带走了!不解恨,不解恨,死了也不能便宜你!”

尖锐的啸鸣似厉鬼啼哭,响彻灵堂。烛火抖了两抖,白色头巾滑落,女人斑驳的脸颊和灰黑的指甲在姜深眼中放大,模糊,直至变作一片红色。

“姜深!”平烨烛扯住姜深的袖子,将他抱在怀里,“你扑过来干什么?”

“她……我,血……呕!”

姜深被平烨烛护住,大部分血液都洒在了平烨烛身上,但左脸还是被溅了不少血。他眼睛里溢着血液,将皮肤染色,满溢的腥气刺激鼻腔,姜深弯着腰,一阵反胃。

他眯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看到老妇人举着一根长长的铁凿子,一下一下打在华贵棺木上。

“我没事,好像没毒。”姜深咳嗽两声,“这什么情况。”

“只是鸡血,下咒用的。”平烨烛说,“燃起的招魂烛最怕至阳之物,用鸡血浇灭蜡烛,亡者的灵魂也会受到创伤。”

“哦哦。”姜深用衣服擦着脸,问,“你不去,呃,制止一下吗?”

“我只是来守灵的。招魂烛已灭,职责已尽。倒不如说我该管的是另一位。”平烨烛脱下孝服,裹住姜深,“等下就回去。”

“我的山余,我的山余。别怕啊,这棺木是你的,程翃的命格也是你的,下辈子去个好人家,别再生在大山里了。别怕……别怕……”

老妇人一会哭喊,一会又发出细小尖锐的笑声,她脚边的蜡烛随着凿子的起起落落摇晃着,似一叶漂浮不定的小舟。

咔嚓——

厚实的棺木裂开一个口子。女人从竹篓里掏出浸满鸡血的娃娃,顺着狭窄的口子往棺材里塞。娃娃粗糙的头发和脸挤在缝隙里愈发狰狞。娃娃的背后衣服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山余”两个字。

“山余是她的孩子。因为一些争端被扔在泥潭里溺死了。”平烨烛说。

姜深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谋杀吗?”

“情况比较复杂。山余家很会采草药,山余又爱读书,为了供他读书,父母更加勤劳地上山。但山上的资源只有那么多,都被他一家采走了,别人家自然不愿意。除此之外,山余为人孤僻,和村寨里大部分孩子都合不来,自然会产生矛盾……”

“不怪山余,怎么能怪山余!是那群恶童,看我们家山余聪明,害怕被报复,才下狠手杀了他!”老妇人不知何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平烨烛,“是你,他们抢走我的山余的时候,你也在……你们这群遭天谴的!”

“大娘,人死不能复生,你冷静……冷静啊。”姜深往平烨烛的身边凑,安抚着老妇人。

老妇人看向姜深,突然流出泪来,她扑上前,紧紧握住姜深的胳膊:“那群富裕的杂碎每年雇佣劳力采药材,里里外外赚翻了眼。这大山,这大山不是人的大山,他们把山里的药材都划为自己的所有物,一群贪婪的豺狼……他们害死了我的山余……”

“怎么回事?是林萍那个疯婆子!”

“快点,快点把人赶出去。程老的灵堂怎么让这种疯子进来了?”

姜深被老妇人抓着摇晃,耳朵边响彻着“山余——山余——”

发现异常的程家人很快冲进来,拖拽着老妇人,将人赶了出去。

姚长老哀叹着,木杖“砰砰”地敲着地,众人总算安静下来。

“小平……”

“蜡烛已灭,我与程叔的缘分在此尽了。”平烨烛打断姚长老。

“你啊。”姚长老摇摇头,“和你的朋友在程家歇下吧,明日再议。”

——

“CUT!”

周沉第一次没有在拍摄完毕后去检查画面,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贺执。

贺执浑身湿透,单薄的衣服往下淌着血浆,脸颊贴着几缕沾湿的头发,发丝滑落又在苍白皮肤上留下几道极细的血痕。

很快有助理抱着毛毯冲上前将贺执裹住,来来回回缠绕了几圈,直把人圈成一团只能看见几缕头发的毛团子才善罢甘休。

贺执的手指从毛茸茸的毯子里伸出,冬眠初醒的熊一样局促懒散地扒拉出一片空间,露出被压塌了的发顶。

周沉站在摄像机后,干瘦手指松开,厚实蓬松的毛毯落回椅背。

“好心酸呀,小周导,关心小情人被抢先了?”

萧正阳在一旁翘起二郎腿,笑得玩味戏谑。

“啪!”

毛茸茸的毯子精准地呼在萧正阳脸上,绵软细腻,看起来就很保暖。

“……也唔用琢磨老羞成怒……”萧正阳手疾眼快扶住毛毯,才没被过重的力道连人带椅子带翻过去。

“你一会要上场了,神棍先生。”

萧正阳摊摊手:“知道咯,醋先生。”

周沉眯起眼睛,看萧正阳抱着剧本嬉皮笑脸地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