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人情冷暖

“行啦!”王怀敏说,“你那老婆要真死了,钱我就不要了,要是没死,一分钱都不能少还。”

“打借条。”

“妈,你真是活菩萨,我们就是给你做牛做马……”

“算借的吧。”

“行啦!”王怀敏摆摆手,不想听下去。

“八万。”

成成走体育这条路,家欢帮忙打通了。她有个大学同学在吉林体育系统做领导,打了保票,只要能过线,就能上省内最好的体育学院,科目也选好了,读篮球。方涛担心,“读篮球行么,我看nba上球员那个子,咱们儿子会不会个头有点……”方涛欲言又止。家欢抢白,“打后卫。而且这只是个学历,不是真让你去打职业篮球,将来出来了,找个学校当体育老师,安安稳稳的。你这个儿子你还看不出来,是哪种开拓性的人么?让他出去行么?还是看在身边,能带带他。”

“要多少?”

方涛嘀咕,“我看是你舍不得,不肯放手……”

王怀敏膝下也有个小儿子,此时此刻,她倒能换位思考,又加上儿子苦苦哀求,她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家欢嗷一声,“这么多年,我不放手都这样,再放手,不知道成什么样了!”方涛不跟她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人家现在是“总会计师”。

“晚期。”宏宇泫然。又说:“家喜不能走,孩子小,我一个人带着怎么办,妈,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

宝艺酒店,小圆桌,家艺率先举杯,敬枫枫,“恭喜儿子参加工作。”枫枫纠正,“妈,现在只是实习。”

“现在什么程度了?”王怀敏年纪大了,听到生病也心惊。

家艺道:“实习也是指日可待,你爸都给跑好了。你好好表现,矿务局,旱涝保收。”她又抬头看看自己店子,“你也看到了,你爸妈现在,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时代变了,好好干。”

“好几年了。”宏宇继续撒谎,“那时候以为不严重,没跟家里说,我们为什么搬回去,是我丈母娘强烈要求的,她就想多照顾照顾女儿。”尽量撒得圆一些。

欧阳宝说:“以后多孝顺你妈。”

“病了?什么时候的事?”王怀敏问。

枫枫道:“说的好像不用孝顺你似的。”

思来想去,宏宇只好走一步险棋,说家喜病了。

欧阳宝笑笑,“孝顺你妈就是孝顺我。”

答应了老婆,就得实施,但找父母借钱买房子,在宏宇看来,几乎是天方夜谭。王怀敏有话说:“丈母娘家房子住的好好的,过户也过了,买什么房子?要买简单啊,把那房子卖了,不就能买了么。”宏宇只能答:“那房子不能卖,等着拆迁呢,也是一大笔。”王怀敏肯定说:“那就等吧。”宏宇落败。这场对话当然只在闫宏宇脑海中预演。绝对不能这么说。

枫枫对家艺,“妈,我真的适合在矿上工作么。”

“借……借……我没说不借……”宏宇求饶。

家艺说:“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儿子高高大大的,矿上公积金高,我听说有的一个月都上万。”

家喜扑上去拧宏宇耳朵,“你借不借?”

枫枫不再多说,喝了杯中酒,去矿务局系统工作,是眼下他最好的选择。

宏宇嘟囔,“刚才还说没有私房钱呢,现在又自己的钱。反正你是一张嘴两张皮,想怎么翻怎么翻。”

不到八月十五,家喜就买了房子。园南小区,十八层,两房一厅。这是她眼中更新换代的住宅,高级住宅。跟老五的百大十七层遥遥相对。

“废什么话!”家喜抢白,“借给小年是我自己的钱,而且那时候谁知道妈的酱菜方子就是个坑。”

家喜得意地对宏宇说:“老五十七,我就偏要十八,压她一层,更上一层楼!”

“你早要这样,干吗借钱给小年。”

宏宇啧啧,提醒她,“收着点,你现在是病人。”

“还等什么?等到什么时候,七老八十?女儿出嫁?现在房子就是在更新换代,你不上车不跟上,你永远只能住这个老破小。闫宏宇我今天不是跟你商量的,是下死命令,你得给我立军令状,必须借到钱。”

家喜嗔:“你也真是,咒我生病!我这还要装修呢!你妈还不知道吧。”

“要不再等等?”宏宇试探性地。

宏宇道:“不知道房子,但知道你生病,八月十五我们不去,她就要来看我们。”

“算来算去,加上我的公积金都不够,还差一点。”

家喜想了想,“还是我们过去。”

“没有!”

到中秋,家喜果然跟宏宇去王怀敏那过。临走,家喜对美心,“妈,晚上我们回来,赏月。”口吻似客人。美心心里酸酸的,可家喜这么说,她也不好硬留。家喜的脾气,硬留也留不住。

“有你就拿出来!”

“去吧,去吧!”美心招招手。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过中秋。

宏宇憨憨地,“说的好像我有私房钱似的。”

宏宇觉得不妥,临出门问:“要不带妈一起过去。”

家喜把几个存折,还有存单往宏宇跟前一丢,“就这些了,家里的全部老底,事先声明,我是一分钱私房钱没有,都贡献给我们这个小家了。”

家喜道:“你不觉得难受,我还觉得呢,天天带妈去你妈那,算怎么回事,过年那出你还没闹够。”

关着门,坐在帐子里,家喜和宏宇面对面。

小曼在旁边,“我不去奶奶那。”

光明愣了一下,答:“回来。”

家喜拉住小曼,“你奶想你,去跟奶奶说几句好话,你奶给你钱。”

“过年回来吧。”家文冷不丁说这么一句。

小曼讽刺,“妈,你眼里只有钱。”

光明眼底忽然有些发热。就为“看得重”三个字。原本,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真正把你看得很重。对于奶奶的记忆,光明是模糊又模糊。只能从照片中看到身形相貌,声音已经记不清了。不光是奶奶。多少年过去,他甚至已经记不清父亲卫国的声音。一会,两个人又翻出老影集。说说这个,看看那个,从黑白到彩照,时不时笑笑,偶尔又低落。过去的几十年,都浓缩在里头。如今多半笑谈。

“闫小曼!”家喜假意发火。

谈到人情冷暖,家文歪歪头,思忖,想了想,说:“你奶在世的时候,他们不敢,那时候都和(第四声,土语:巴结),知道你奶对你看得重。”

“姥姥没人陪。”

边缝边说起陈年老事。谈起北头,谈起过去的生活。家文用叹息的口气,“你奶那时候刚嫁到陈家去,你们家在寿县城里贩烟土,洋钱多的都用席子圈。后来跑日本鬼子反,一家分了个丫鬟,就这么跑散了,家败了……”光明听着另一个时空的事,心中感觉有些奇妙,过去的辉煌他来不及参与,说的都是家破人亡的事,然后隔着这么多年听,还是亲切。那是他的来处。家文说,他便追问。家文尽己所能地帮他解惑。她知道的,无非是婆婆口中的转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