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是哪的呀?”

“一个月坐一个来回。”

“海河的。”

“同志,我看你经常坐这趟车。”

“那就是在哈城上班?”

卢学林伤感地说:“比这再苦的我都尝过。”

卢学林点点头,马魁又说:“我看你们两口子每回都是从宁阳上车的。”

少顷,马魁端来一个搪瓷茶缸子,卢学林接过去。马魁说:“喝口浓茶,醒醒酒!这茶苦,清热解毒,慢点喝。”

“怪不得是警察,把我们都盯上了。”

“别抽烟了,我给你倒杯水吧。”

“主要是你们总坐这趟车,都眼熟了。”

“有烟吗?”

“我老爸老妈在宁阳,我和我媳妇去宁阳是为了看望他们二老,等看完了,我媳妇回海河,我回哈城。”

卢学林走到车厢连接处,他靠着墙,满脸醉相。马魁走到卢学林近前,劝道:“同志,你喝醉了,别在这站着了,危险。”

“这可真够折腾的。”

卢学林满脸醉意,推开马魁:“我没事。”

“谁愿意折腾啊,没办法。”

早在巡查车厢时,马魁就注意到了他,等卢学林从厕所里走出来,他扶着门,摇摇晃晃,险些摔倒。马魁一把扶住了他:“你慢点。”

马魁同情地问:“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白玉霞的身影被乘客淹没了,卢学林的心也被淹没了。回到座位上,卢学林喝着闷酒。酒喝多了,就去厕所呕吐。

卢学林叹息说:“跟媳妇吵了一架,心里憋得慌。”

这一次,白玉霞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下了车脚步不停地一直往前走。卢学林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我想好了,我肯定不回来!”

“谁家两口子能不拌嘴。”

“算是吧。”

“主要是她说话太气人了,非让我调回来不可,还威胁我!我的工作就不是工作吗?能说不干就不干吗?什么事都得可着她吗?我是男人,我得有自己的事业!”

“你这是逼我吗?”

卢学林说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马魁赶紧扶住卢学林,看到他的挎包上印着“哈城一化”,问道:“你在哈城第一化工厂上班?”见卢学林点头,马魁试探着问:“好单位,是工程师?”

“下回又得一个月后了,这段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再见面给我个确定答复。”

卢学林又点了点头,马魁说:“看您这面相就是念过书的。”

卢学林和白玉霞闪到一旁。片刻,火车缓缓停住了,乘务员打开车厢门,乘客们争先恐后地下车。卢学林望着妻子,沮丧地说:“等下回见面再说吧。”

“那有啥用!我好不容易当上科长,明年就能升主任了,一旦调走了,又得从头开始。”

卢学林伤心地望着白玉霞,一时无语。这时,乘务员走了过来,提醒说:“二位请让让,车要到站了。”

“别站着了,赶紧回去坐吧。”

“你自己明白!”

“我没喝多,清醒着呢。我跟你说,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吗?我不想天天搂着媳妇过日子吗?我不想早点生个儿子吗?可我没办法呀,我现在要是不干了,那这些年就白忙活了!”

卢学林忙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这些我都理解,可你媳妇说得也没错,两口子过日子嘛,总这样下去,确实不太好。”

这话越说火药味儿越浓,两地分居太伤感情了,由工作扯到前途,再扯到婚育,人生的关键时刻,谁都不想做出牺牲。白玉霞失望地说:“算了,你爱回来不回来,谁没谁都能活!”

“那她怎么不到我那去?媳妇跟着丈夫走,不应该吗?”

“我领导还要给我提干呢,我也走不了呀。”

“话也不能这么说。”

“可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呀。我都跟你说了,我单位的科研项目正处于攻坚阶段,我走不了。”

“不对呀,你怎么总向着我媳妇说话呀?”

“我放着好好的工作,凭什么去你那儿呀?要调也是你调回来。”

“我谁也没向着,这不说事呢。”

“要不,你先去我那儿?”

“跟你唠不明白。”

白玉霞逼问:“那你给我个准信儿,到底什么时候能调回来?”

卢学林见和马魁唠不到心坎上,他站在自己的立场,有点失望,晃晃悠悠地朝车厢走去。马魁摇了摇头,这人哪,都是习惯了自己的方式、自己的角度。

卢学林说:“哪能一辈子呢,不是调不开人手,你以为我愿意在哈城那边。”

大院染上了秋色,秋意浓,人依旧。

“当时,你说用不了几年就能调回来,可这都多久了,你还能回来吗?这样的日子,还有个头吗?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吗?”

老陆出差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缝纫机头放到机舱里,盖上盖子,然后锁上。瞧着老陆气呼呼的样子,老陆媳妇一脸的不情愿:“干哈呀?还用呢!”

“在结婚前,我就是这个工作,你同意了,我们才结婚的。”

“拿针缝!我警告你,再胡乱帮别人改衣裳,我就把缝纫机搬我妹那儿去。”

白玉霞不满地问:“那你还不让我说了?”

“你敢!你要敢给你妹,我就……就不过了!”

卢学林的脾气也真的上来了,曾经他对妻子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这会儿不管不顾:“你从结婚那天就开始絮叨,都絮叨了好几年了,还没完没了吗?”

老陆嚷嚷说:“你身为列车长家属,牵头帮职工改制服,这要传到领导耳朵里,我这个车长还怎么当?”

火车不停,步履不止。人间烟火,五谷杂粮,是路过的人心里的方向。这不,在车厢的连接处,卢学林和白玉霞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过往的爱意有多浓,这一刻的怨气就有多汹涌。

老陆媳妇示弱:“行了,行了,上纲上线。我以后注意。赶紧把缝纫机打开。”

牛大力平时勤劳厚道,他自己也闹不清,为啥只要一想到姚玉玲,他就方寸大乱,蠢蠢欲动。为了姚玉玲,他敢上刀山下火海,更何况杀一只鸡为心上人补身体,他有啥好怕的。只是,他感觉很不甘心,他的一片心意,几乎都补到汪新肚子里去了。

“禁用一个月!”

当然,在这场关于“鸡”的风波中,牛大力体会到了邻里亲厚,但这并不意味着,拿着别人的宽容就能抹平自己的自私与贪欲。他自我警醒,这事的确做得过头了,今后不可再犯。

老陆心头冒着火,强制执行。老陆媳妇一看这架势,唉声叹气,过日子,有时候还得忍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