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惊变

淡雅的熏香弥漫着整个马车内室,厚厚的毛毯铺陈在车里,正中间的小几上摆着刚刚泡好的浓茶,还在飘着热气。

所以尽管前往京都的官道上有这么一座移动金库,倒也一路平安,没人敢上前打劫。

斜躺在上面的洛宁渊无聊的翻着手里的古册,打了个哈欠,神情看上去格外疲乏。

大宁境内,马匹流通虽说正常,但军马却只有皇家宗室、公卿世族才有权利使用,更别说那两匹连军中都难以找到的‘乌赤’了。

“清河,我们走了多远了?”

无论是前方套着的两头通体乌黑的骏马,还是那隔得老远就能愰得人眼睛发晕的奢华布置,都能让人知道里面的人绝不是寻常有钱商户这么简单,有点眼界的人都不会惹上这样身份不明的贵人。

“还不到一半路程,小姐,要不就让年俊跑快点,这样最多两日就到京城了。”清河看着她家小姐困乏的样子,怎么都不明白一向无所不能的洛宁渊居然会有这么个软肋——晕马车。

宽阔的官道上远远驶来一辆马车,隔老远看,只能看到垂下的穗络摇晃在马车四周铺陈的深紫锦缎下,阳光照射下,飘荡的穗络倒映出黄金的色泽,显然这些装饰都是由金沙挑染的。

如今也只有这么个速度是洛宁渊能受得了的,但这种堪比步行的赶路方式却无限延长了旅程,从禹山到京城快马不过三日距离,他们慢悠悠的行了五日,才堪堪走了一半。

也正因为如此,第二日宣和帝赐到赵、方两家的婚礼赏赐便显得不那么轰动和注目了。

马车外执着缰绳的青年脸色黑得可以滴出墨来,什么跑快点,当他是畜生了不成?

短短不过几日,与五百年前出现的隐山之主名讳一般无二的洛氏孤女,便成了京都贵女圈里最期待的到来。

洛宁渊对清河的提议不置可否,重新翻起手中的古籍来。她也知道只要受一天罪便可结束这漫长的马车折磨,可在她的世界里,还从来没有‘将就’这两个字,更何况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而在这场匪夷所思的赐婚风波里,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洛家小姐的名字至少对得起京都上下对这件事情所投放的关注。

“慢慢来吧,我不急。”

当初跟随着于松上过禹山的将领和侍卫开始被京城贵人或明或暗的询问起来,只不过除了知道礼部尚书曾在离开之际询问过洛家小姐的名讳外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您当然不急,急得是早就快马赶到京城的凡叔,要不是每天报行程回京,他恐怕会以为小姐又歇了进京的心思。

废婚圣旨降到赵家也开始让京城贵族隐隐明白,这道宣告天下的废婚圣旨,恐怕就是消失了十几年的云州洛家最漂亮的回击。

清河看着马车里堆成小山的书籍,脸皱成了一团:“小姐,您一向不看这些野史,最近怎么尽是……”

为洛家小姐所弃的燕宇公子赵然重新成为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连带着他和方家小姐的爱情神话也慢慢淡了下来。

洛宁渊把一本翻完的书合上丢在一边,又重新换上一本,翻了个身,眼角挑了挑慢悠悠的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到底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她根本就跑错了地方。

那道本该在三日前就降在禹山洛氏别庄的废婚圣旨居然颁在了宰辅赵家,虽然宣和帝在随后就将赵、方两家的赐婚圣旨同时赐下,但却依然挽回不了赵家失掉的颜面。

刚重生的时候,她翻看过大宁开国史,知道如今的年代后便不再关心一切,包括隐山和五百年前大宁建国后那些人的结局。毕竟五百年过去,哪怕她是墨宁渊,也无法消除时间鸿沟带来的违和感,她必须提醒自己,她只是一个过客,就像五百年前入世历练时一样。

等到消息传来时,当了十几年太傅的方文宗头一次觉得,他也许并不是那么了解大宁王朝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当野史和正史上记载的历史真正呈现在她面前时,除了啼笑皆非,老实说她找不到第二种感觉。

按照皇家赐婚的惯例,其中一道肯定是赵家,可是刚才李公公所说之话明明意有所指,这多出来的一道旨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传说五百年前,隐山墨氏一族墨宁渊入世,适逢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巧遇了草莽英雄封凌寒,惜其志,便留在他身边助他成就大业,更是倾尽全力为其建立了大宁王朝,建国之初,封凌寒甚至当着满朝文武许诺,大宁王朝元后非墨宁渊莫属。

方文宗转过头看着女儿拿着圣旨的手在颤抖,眼慢慢沉了下去,他朝旁边的管家招招手:“出去打听一下,看还有一道圣旨是颁在了哪家府上?”

传说她于封后当日消失在大宁,从此踪迹难寻。

她到底可以嫁得如意郎君,而那位洛家小姐终究比不过她,方紫菲这样对自己说,脸色渐渐回转起来。

传说宁太祖为她创立国号,为寻她踪迹踏平东海之滨,为她一生中宫悬居,征战天下,病死壮年。

大凡高门世家的小姐都是喜欢比较的,方紫菲也不例外,她是清贵里顶顶拔尖的娇女,就算是比起皇家公主,才情容貌也不遑多让。可那位从来没有现过面的洛家小姐也一直被传得神秘不俗,被外界对比得久了,她心底不知从何时起也开始有了相较的心思,更何况到如今更是站在了全然的对立面上。

这样的版本很多很多,多到洛宁渊还以为只有她自己经历了不同的时代,明明不过是一场下山必经的历练,到了天下众人眼中,却成了救世开国之举,明明不过是选择了最快的完成办法,却成了辅佐倾心之义。

可是她却听说,那道送往禹山的废婚圣旨是礼部尚书亲自代天颁下的,堂堂一品大员亲自前往,已经是历任圣言中最为高格的荣耀。难道她的赐婚还比不过那早已没落的洛家小姐颜面尽失的废婚吗?

世人皆知隐山之主极少入世,入世便搅得天下大乱,可却不知对隐山的人而言天佑大陆的历程仅仅只是一场历练的——棋局。

无论是颁旨的人选,还是天家赐婚的规格,都与她想象的差了太多,没有连绵数里的喜庆仪仗,也没有彰显世家大族荣耀的高格赏赐,就好像是为了什么而被刻意压下的一般。

隐山墨氏一族若想下山就必须完成第一任隐山之主置放在暗谷里的试题,里面的试题千奇百怪,简单到一日便可完成的比比皆是,复杂到需数十年之功才能做到的也有不少,而她当年,只不过是正好抽中了辅佐开国这个不讨喜的试炼题目而已。封凌寒于她而言,不过是恰好遇到的人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