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浮光魔影(第2/3页)

他打量来人,冷峻道:“怎么?尉迟无意反悔不成?”

她压低了声告诫道:“你不许再玩花样。告密者可耻,你对我这朋友隐瞒就不可恶?”

燕子京刚离棚车,六匹马从和田奔驰而来。两匹擦肩而过。另四人见了他,翻身下马。

一仆役晃过来,隔着车帘问:“端午,爷问你们吵吵什么?”

一行人已走出绿洲。霞光破晓,几块嶙峋的砂岩伫立在戈壁上。

端午探头,一脸凶相:“啊?我们姐弟拌嘴玩,怎么着?”

端午咬唇,并不回答,只低头将绸布打好结。

那人吓了一跳,还是进车,咯噔几下,用副细链把小松鼠腿锁上了。

燕子京瞅她:“每块绸巾五百文。他只配用一块。既以后要洗,何必多费事?你当自个儿奴隶吗?我是无福消受。此去叶儿羌,谁知道天上是不是又会砸下来几个你的亲朋故旧?”

他对端午说:“爷怕他不老实。你拿着这个,晚上给他换药。”

端午唤住他,笑嘻嘻道:“爷?您倒是妙手妙到底啊,别让为奴看见你在春天种烂桃。”

轰隆碎石,落下狭窄山道。端午抓着药瓶,差点撞到头。

燕子京手指回转缠绕,露出不屑神情。他不管伤手没包扎完,开始整理背囊。

燕子京铤而走险,走了小路。既是鹰嘴里蜿蜒,总要掉层皮。先有头毛驴失足掉下山岩,又有个人被走石砸破了头。马车载重难行,端午索性下车。

是麻药?她硬是一点点让小松鼠咽下碎糕。孩子慢慢瘫软。燕子京麻利地用绸巾包裹好伤者的手,端午目不转睛,心想:原来他还有这能耐,当初在断望池……

她担心那串明珠,想来想去,还是趁小松鼠昏睡,把珠藏在了袖中,空留华丽宝盒在座下。

端午怒目而视,忽嚼出来他弦外之音。她匆匆将指尖塞入口,舌尖麻痹。

入夜阴霾,月光静谧,燕子京把一行人带到山壁间宽敞洞穴。昆仑山间,有许多大小不等的石窟。也不知是古人留下,还是天然而成。人声噪杂,回声不断,除了端午,都是男人。

燕子京以膝盖顶住小松鼠乱踢的脚,讽刺端午:“两个好人,可惜笨点。”

她替小松鼠换药。那方绸巾沾满浓血。车夫在旁看,啧啧几声。

端午用力抱住挣扎的孩子。她想不到许多,用唇压触孩子被冷汗湿透额头:“忍忍,忍忍。”

端午想:果然是要洗。她环顾,燕子京好像不在。

他说完,刀光一闪,竟以薄刃直接剜去伤者腐肉。小松鼠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

她和车夫说一声,便出了山洞。此地插翅难飞,没人担心她逃跑。

他一边从背囊里取出薄刀,小瓶,绸巾,一边道:“对,我是坏人。我只要活人,不要死人!”

端午循着水声,来到了小道下方。她洗了绸巾,不经意望去,竟发现了燕子京踪影。

燕子京注视小松鼠,薄唇浮出冷笑。

他衣裳飘飘,抱着那盆红兰,顺着比小路高出十来丈,更险更窄的古道,缓缓前行。

用不着燕子京动手,端午也想捶傻孩子一拳头。他要是在采珠司里,早被人喂狗了。

他……这是干什么?端午万分吃惊。莫不是要抛弃众人,独自上路?

也不让坏人的食物把灵魂污染。”

多日来对燕子京的疑问,促使她顺着崖边小跑。她在山下仰望燕子京,他在上难以发现她。

我宁可像秃鹫满足于一块骨头,

夏季未了,昆仑山涧旁,野花馥郁,古木参天。

没有人比他们更黑心。

不知不觉,端午跟着燕子京到了一大片悬崖下。

“商人真是坏中之坏,

燕子京抱着红兰,在那陡峭崖壁矗立。

小松鼠蓦然清醒,他别过头,不肯吃食,道:

端午脖子都仰酸了。山涧那边,有块巨石,更便于观察。她转着头颈,跨过枯木,刚要攀登巨石,足下一动,双脚被盘根错节古藤死死缠住。她用力蹬几下,珍珠滚出袖子,落在苔藓上。

端午想:燕子京不会轻易让小松鼠死。所以她让孩子靠着她腿,把膏掰碎,急凑到他嘴边。

这时,崖上的燕子京,凄厉喊一声:“兰姐姐!”咣当一声,山石合鸣。

他从背囊里取出块糕:“你让他坐起来!把这个喂他。”

端午汗流浃背。燕子京总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发疯跳崖了吧?

燕子京冷瞥她:“别装成善心泛滥。你肯离开,不光是为了他的命。垂死之人最会装可怜,我不止见过他一个!”

冷月下,燕子京身影单薄,好像一碰便碎的瓷像。他两手空空,红兰不见了。

燕子京还要发力。端午忽纠住他袖子,斥道:“别再折磨他!他死,我保证你会损失俩个人。”

他一路来带着盆红兰,原来是要抛下悬崖,是给一个女人。女人名兰,大概极爱兰。别是个死掉的鬼魂吧?端午寻思:人与人大不同。这般严苛下,燕子京还花前月下,正念旧情。自己困入陷阱,求生不得。她努力触珍珠,几次不成。

“爹娘之爱有十停,九停都赐给了我。还有一停,他们带去天国。我没手足兄弟……”

喊燕子京,他能听见吗?他不会因为自己知晓了他隐私,而杀人灭口吧?

小松鼠抽搐着,像落在干涸沙漠的鱼儿。他吃力道:

她心中反复,遥见燕子京转身回去。她不禁出声:“救命啊!”

“说!你一直喃喃哥哥。谁是你的哥哥?”

这一声极闷,散入呼啸山风。她痛心想:这回,真要欠燕子京了!可是,就是不想死……

燕子京摊开他血肉模糊手掌,他惨叫一声,端午呼吸急促。

忽然间,她足下老藤松开。这侧山麓上,出现了四五个蒙面骑士。

“万年前便有玉河,一切归于造物。人人自命为主子,我却不知何为禁地。”

他们静止不动,像都在望着她这边。不知为何,端午想起那海市蜃楼中,一队潇洒影子。

小松鼠痛得发抖,咬住缕红发答:

这些人是谁?山中也有海市蜃楼?她惊异,双腿麻木,根本无法动弹。

燕子京掌覆小松鼠腕骨:“你半夜三更在沙漠死者的坟场出现,我就觉有鬼。说!是谁叫你去独闯禁地?那声名显赫的城主,向来爱用机关。你这手被‘噬骨钉’穿透,十有八九废了!你不说实话,我不会救你。反正奴隶手残,也卖不掉。”

她捶了下地面,用指尖去够珍珠。有一只手,先鞠起了明珠。

晨曦下,小松鼠手掌伤口,更为可怖。

珍珠融在珍珠色肌肤里,一时难辨。

燕子京一把将小松鼠裹手帕扯开。那孩子痛楚□□。端午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