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浮光魔影(第3/3页)

端午抬头,黑袍蒙面人站在她面前。他肩膀后,背着由朴素山花点缀的弓箭。

他轻捷跃上棚车,手指轻拨端午。端午往后一撞,肩部都被震麻。

那是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幻影。他若独立昆仑,则残月飞雪。他若放舟海上,则碧宇澄明。

他脸上并无“要挟成功”的得意,那双眼也不再是半合办开的“瘟神样”。

他额头光滑,黑碎发泛着金色阳光,随风而动。鼻梁之笔直高挺,绝不像中原人。在今夜之前,端午只在一幅海外泊来,由君士坦丁堡狂热圣徒所作的天使镶嵌画上,才见过这样的鼻子。他那双眼,就更不像中原人,竟是湛蓝色的。晶莹而剔透,如天穹深邃。

燕子京飞步而来。端午如今才知道,他有几分武艺,难怪尉迟说他“功夫长进”。他能跟踪尉迟到玉河而不被发现,又能趁乱从尉迟眼皮下带走小松鼠,几乎堪称高手。

端午窒息,眼光落在项链上。那人彬彬有礼,微微躬身,把珍珠放回她手。

小松鼠“嗯”了几声。端午听着不紧不慢的驼铃声,心情一阵紧,她掀开车帘,焦躁喊道:“要死人了!水呢?”

一匹黑色大宛骏马,现于蒙面人背后。端午喘息未定,那人已单手将她抱放在马背。

小松鼠脸色灰白,端午跪下来,拍拍他肩:“喂,要挺住!你总不想让人家说诗人的儿子骨头软吧?”

他手形秀美,臂力惊人至此?端午顿起一念,低头瞥示。

端午想到这,长出口气,不再觉得自己傻。

他腰身苗条,腰间挂着一把银鞘弯刀。他上马的动作,更快如迅雷。

她跟着燕子京行路,是为了见机行事,也是为了不欠尉迟。

他的手围住端午,薄茧磨过她臂膀。他胸膛贴着她背,驱散了山寒。

采珠司人情淡薄,端午习惯了不添麻烦,尽量能胜任愉快。让她捧痰盂,她会喜爱痰盂。让她赶苍蝇,她就喜爱蝇拍。让她打算盘,她做梦都梦到算盘,更不要说后来在交易屋成日与珍珠打交道。虽离廉州万里,但习惯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中改变。以府门口尉迟对燕子京的形状,她若选择留下,尉迟就不得不和老相识燕子京翻脸。翻脸也罢了,以燕子京之人脉,尉迟还会因她而得罪诺敏王府,大都城贵人。无论如何,这不是端午所要的。

几个骑士,无声无息,已围拢在他身旁。他一夹马肚,数马驰行,静如鬼魅。

昨晚,她在尉迟无意身边经历了太多。回府路上,似在沉睡的端午,忍不住困惑。感受了惊愕,痛苦,欢乐,恐惧之后,她眼中的尉迟,已不是初见时的他。凭借十几年阅历,她不足以让自己信服。安逸的生活,温雅的男子,白玉国的辉煌,都唾手可得。世上有那么容易的幸福吗?苦尽甘来,只需一通奇遇?无疑,自己是能识别宝物的。但以尉迟之慧,遇到她之前,可能只寄希望于远在南海湾的小奴?紧锁铁门之后的女子们,也是白玉王国的助手?

端午屏息,心中答案呼之欲出:是匪帮?

端午决定跟着燕子京走,确实是因为看见小松鼠。但是,并不是因为小松鼠被人贩子抓住,她才会受了燕子京要挟。有了腊腊的教训,端午对其他孩子多了份警惕。与其说她想要把小松鼠从燕子京牢笼里救出来,不如说她先想弄明白小松鼠为何要出现在白玉河边。

啊,他和他们,是昆仑山的匪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