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3/5页)

葛寿芝心中暗赞一声,武伯英的七星卒已经到了自己左肋杆,因为红棋前车不敢离,可以摆一步当头欺车。当然车可以躲开,只要不离肋杆,但是前面有红兵挡路,只能后退,后退只有两处可去,黑卒都可进步再欺。这样一来,红车被逼走了冤枉路,而黑卒借机前进。但武伯英却没有这样做,下了一招黑棋表面叫杀实则走冤枉路的棋,看来他还是想赢。葛寿芝没有选择余地,前车不能照将也不能杀士,只好用兵摆到当头遮黑将,救此杀招:“兵四平五。”

武伯英知道,看似黑卒能够一再欺车,逼它上下挪动走闲步。实则七星卒拱到宫心卒后只能停住,反走了闲步,而红车腿长善奔,一步即可补回。而卒一次一步,杀伤力有限难以弥补,反倒是多走了一步。但是黑卒就算不欺车直进,也跑不过红兵,因对方已无士相,反是自己的卒挡卒。而红兵只要三步就可破黑士,反倒易子让红兵早一步到达,双车又成绞杀局面。武伯英嘴上说想赢,手中没犯错:“士四进五。”

葛寿芝见他没动卒,而把士倒腾了一遍,恢复了一上一下,左开口变成右开口。看似这个走法无太大意义,亮将叫杀再藏将,实则不在一步一招的得失,而是把双士关在将左,防住红棋两个大车在右侧绞杀。武伯英在通过谋一隅而谋全局,葛寿芝注意到了,这次轮他思考,犹豫了片刻道:“上次你走了两步,说这次要走三步,估计已经有了。我却不能满足你,要想一想,才能对招。这样,我想好了就给你打电话,你再出第三招。那你的第三招,究竟想好了没有?”

武伯英笑笑,没有明答。

徐亦觉心中有事坐不住,隔了一会儿就又过来了。见武伯英通过电话下棋,先在沙发上坐等。武伯英放下电话,把台历直接翻到今天,徐亦觉看看他,揣测思想,没揣测来,就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关于武汉战事,关于西安天气。他最后终于回到正题:“老武,葛寿芝是不是逼你,急着要结果?”

武伯英长叹一声:“是呀,蒋总裁问戴老板、徐老板要,两个老板问葛主任要,我问谁去要?”

徐亦觉转目一想,神秘道:“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一个。当然是个假结果,但肯定能蒙混过关。宣侠父之事刚发生时,蒋主任怕无法交代,吩咐我做个假案。于是我派丁一,去演了一出戏。戏排完了还没演,上面就委派你出来彻查。弄得我们都糊涂了,也不敢公演出来。”

武伯英拧眉问:“还有这回事,怪不得丁一前段时间不在科里,唱啥戏?”

徐亦觉得意一笑:“实在无人承担,我是准备出头的,给蒋主任解除烦忧。我派丁一带着四个人,其中一个化装成宣侠父,沿蓝田古道押往武汉。走到商州,宣侠父挣脱看押,趁机逃脱。如果共产党纠缠,就说他们把宣侠父藏了起来,无理取闹。”

武伯英不禁大笑:“你呀你,光想嫁祸于人,却未考虑欲盖弥彰。”

徐亦觉极不好意思:“是呀,现在想想真是愚蠢。但蒋主任对我有知遇之恩,就算拼了前程也能行。话说回来实在不行,这个结果你倒可以用。只要你硬这样说,认定这个结果,共产党也没办法。”

武伯英撇嘴道:“我不用。”

徐亦觉深沉道:“这个破反专员有啥当头,就算葛寿芝把你调到中统局,又有啥干头。撤职之后,恰有更好的机会,就任另一高职。”

武伯英冷笑问:“又是这话,你准备给我封个什么官职?”

徐亦觉讪笑道:“我哪能封你哟,你比我级别都高。”

武伯英听完取出一支烟点上,没给他发烟。“你喜欢说大话,不要忘了,说大话虽不摊本,却要负赔。”

徐亦觉遭受抢白不免冷脸问:“武伯英,你啥意思?”

武伯英脸更冷:“我啥意思,我怕鱼肉你吃不下,鱼刺把你喉咙扎透了!”

“你先甭生气,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徐亦觉被压制住,受了气就想反击,“今天早上,我看送来的报告,发现个事你可能感兴趣。前几天八一三周年,民众游行示威,省立四中的师生也上街了。就四中的队伍里,出现了几个羞辱领袖的横幅,我们密捕了几个人。根据交代基本查明,鼓动人就是郝连秀。”

武伯英心中一惊,探询地看着他:“和我有啥关系?”

徐亦觉见他的反应得意道:“你甭拿着明白装糊涂,郝连秀是沈兰现在的老汉,他被赤化了,保不准沈兰也被赤化了。你过气了,现在信共产主义是流行,沈兰赶时髦找了个红老汉。他们突然从汉中回来,我就怀疑,看来是到西安参与行动来了。”

武伯英用生气掩盖心虚:“那你是想证明我也被赤化了?”

徐亦觉看出他心虚:“我没这意思。”

武伯英继续掩盖心虚反问:“那你咋不抓呢?”

徐亦觉冷笑:“哼哼,这不算大鱼,肉少刺多。你也知道,共产党的地下人员,分为四类。第一类搞宣传,第二类搞交通,第三类搞行动,第四类搞情报,从不兼容。郝连秀只能算第一类,充其量是虾米,真正的大鱼是第四类。鱼大游得深,难捕不咬钩,抓一百个虾米,也抵不过一条大鱼。虾米爱吃泥,就让他吃,翻不起大浪。”

武伯英也冷笑:“你倒是有本事抓大鱼,光看人家刘天章抓。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哪天我抓一个,算给你。也让你脸上有光,莫叫人再笑话。”

徐亦觉知是空头支票,假装来了兴致:“哎,真的,老武,我可相信你,说好了,一定。”

“但我有交换条件,你先给我把郝连秀抓了。”

“哈哈,老武,想不到你还是难以免俗。”徐亦觉看到了缸底沉沙,笑得莫测而滑稽,“男人都一样,女人是衣服,就算洗旧摞补丁,还是舍不得让别人打褙子。我不抓,他和你有夺妻之恨,和我无冤无仇。抓来让你痛快,我背黑锅,我图啥?”

武伯英牙咬得咯吱响,表情慢慢变成了凶狠。

徐亦觉更加得意:“你想放下,却放不下,何不顺其自然。”

“谁说我放不下?”

“你还不是为了保护沈兰?”徐亦觉摇头认真道,“真不能抓,你不知道,我就是四中毕业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地君亲师。当年对我最好的老师,现在是四中校长。前面抓的四中人,我老师问我要,我准备今晚全部都放了,师亲长幼这个人情我要顾。而且答应我老师,不再扩大追究范围。刚说完这话,再抓郝连秀,言而无信,咋对得起启蒙之恩。”

武伯英嘲笑道:“想不到你,也是个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