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早春的风带着凉寒之意, 徐徐吹来了,蓬头鬼娃娃头发乱飞,这会儿挂在窗户下头, 风吹一下, 它跟着晃两下, 没有了自由, 小豆儿眼瞪得凸起,一副气闷模样。

潘垚往后退了两步, 拍了拍手上的浮尘, 笑得满意。

就该是这样嘛。

怨她之前给的自由太甚,心都跑野了。

上床鬼哪里有鬼娃娃可爱。

……

十五一过, 年味儿的气息便慢慢地减少了。

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上学的上学, 上工的上工, 街道两边的店铺也开始营业, 开始新一年的讨生活, 各个都有劲儿, 有奔头。

不过,正月里瞅着碰到了, 还是会乐呵呵地喊上一句,“新年好,新年好!”

周一到周六时候,学校有铃声响起, 时不时还有广播的声音,音乐声昂扬又有生机,应和着小娃娃们充满朝气的面庞,热热闹闹。

在小镇里, 每一天的生活好似都差不多,日子有条不紊地在往前进。

一转眼,时间便过了二月,即将迎来阳春三月。

“喏,这是你托我留意的,我给你问了地址和电话。”

馄饨摊上,朱阿婆下了几个馄饨到热汤里,擦了擦手,从布褡裢里翻出了一个深蓝色钱夹子,她微微眯了眯老花眼,皱纹深深,从里头拿了张小纸条,给潘垚递了过去。

潘垚接过,面有惊喜。

“您碰上他们了?”

“对,来我这儿吃宵夜了,我就给你问了几句。”朱阿婆点头,“说是之前老家有事,回去了,昨儿才来……”

因年迈而有些下垂的眼皮耷拉着,这会儿,她瞧了潘垚一眼,眼皮微微有些撩起,“就是我今儿没给你这纸条,这几日里,你应该也能碰上人,没挪窝,说是还租着之前的房子。”

潘垚低头瞧手中的地址,果然,还是之前的那一个,这地儿她知道。

“谢谢阿婆了。”潘垚笑得眼睛弯弯,将小纸条收好。

“不是急着去寻人?怎么不走了?”朱阿婆说话时,声音的速度偏慢,带着几分小城老人的悠闲,漫不经心模样。

潘垚嘿嘿笑了声。

朱阿婆这摊子她可来好几回了,哪里不知道她的性子,这会儿说得轻巧,自己要真是拿了纸条就走了,她该生闷气了。

可不敢让老太太生闷气,不好哄。

“不急不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再说了,您不是给我下了馄饨了吗?这会儿走,我又得馋好一阵了。”

潘垚瞥了馄饨汤锅一眼。

只见摊子上摆了两口铁锅,左边那口氤氲着热气,右边那口的热气却明显少上许多,隐隐有阴寒之炁。

左为阳,右边阴,右边那口锅,做的可不是阳间生意。

朱阿婆顺着潘垚的视线,也瞧向了铁锅,还犟着嘴嘀咕,“想太多,可不是特意下给你的。”

潘垚好笑。

哪就不是她的了?没瞧着等在一边的汤碗里已经盛了调料,多放醋和葱花,再来点虾米紫菜……依的就是她的口味!

“是是是,那就麻烦阿婆给我做一份?”

朱阿婆瞧去,就见小姑娘笑得讨巧,当即自己也是一笑,“成了,就会逗我老婆子,是给你下的馄饨,等着吧。”

很快,热腾腾的一碗馄饨便上桌了。

朱阿婆面冷心热,还给潘垚烫了份青菜和夹骨肉。

早春的小青菜最是鲜嫩了,只稍微用热水烫一烫,搁些猪油酱油一拌,咸香中带着青菜的清甜,别提多解腻了。

“小萤呢,怎么没来?”

潘垚吃了口小馄饨,被烫得呼呼出气,眼睛咕噜地转一圈。

已经是夜黑昏黑时候,这些天的天气比较阴,云层也比较厚,瞧不到星星也瞧不到月亮,这一片只路边挂几颗鸭梨形的灯泡。

灯光昏黄,许是天气的原因,灯光照在空气中有黏腻的沉闷感,也因为这,这一片的光亮有几分模糊,似是氤氲着雾气一般。

肉眼凡胎瞧不到的地方,路的尽头有幽幢的影子出现。

踮着脚,微微悬空,青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瞧过去有几分麻木。

个个都朝摊子这边飘来,手中捏着金银锭子,亦或是写着幽冥地府的钱票子。

这是朱阿婆的客人,阴间的客人。

往常时候,小萤早已经由祸斗小汪护送着来朱阿婆这儿,帮忙做生意攒阴德。潘垚瞧了一通,没瞧到人,有些想念这两小家伙,尤其是吃火拉火的小汪。

“我好一些日子没瞧到小萤和小汪了,还以为今儿来这里会碰上。”

又做了两个鬼客,这会儿没人也没鬼了,朱阿婆索性也坐了下来,就在潘垚旁边,手中的活计没停,拿着筷子和馄饨皮,又包起了小馄饨。

筷子一沾肉,馄饨皮三两下便将肉包裹,动作快得像有蝴蝶在翩跹。

“小萤还在长身体,可不敢和我这老婆子一样,一熬就是一个大夜……我啊,让她隔两天来一次就成。”

潘垚瞧去,就见朱阿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因为上了年纪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里,这会儿也染上了几分温和。

人的情谊都是相处着得来的。

一开始,朱阿婆收下小萤,也是想着还潘垚赠锅的情谊,处着处着,小萤这小姑娘懂事,虽然眼睛瞧不清楚东西,但人不娇气,小小年纪就眼里有活,捡着能干的,就都干了。

还贴心,冷了暖了,都会喊上一句师父,慢慢的,两人之间还真有了祖孙的情谊。

再加上小汪这小东西,天天绕前绕后地在脚边跑来跑去,时不时汪上一声,瞧人的时候,黑黝黝的眼睛湿漉漉的。

“你是不知道哦,小家伙能帮不少忙,火大了就吸溜一口气,把火吞小了。”

“就是、就是有时又太能干了!”朱阿婆说起这事儿,停了手中包馄饨的动作,还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

“火小了,它就想添火,心是好的,可它屁股一挪,对准了铁锅下头,还想要拉火……这可不成!回头叫客人瞧到了,该不来我这儿吃东西了。”

“被我训了几次,蹲地上,脑袋往爪子上一搁,呜呜叫着。那眼睛瞅着人啊……嗐,叫人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潘垚听得哈哈笑。

两人又闲说了几句话,走的时候,朱阿婆坚决不收潘垚塞来的钱。

“就一点儿吃的东西,再给,这就是和我生分了!”

“成,”潘垚也利索,想了想,笑着道,“下回我也给阿婆捎好吃的来。”

……

离开了馄饨摊子,潘垚瞧了瞧时间。

这会儿才夜里八点半,乡下地方是好几户都歇了,瞧过去乌漆嘛黑的,可凤凰洲忠关街这处地儿,它靠近城区,夜里有夜市,现在天气渐渐转暖,大家伙儿倒是歇得没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