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3/3页)

“她是个高材生,”奥夏宁娜说,“一直是高材生,不论是在中学,还是在大学。”

“是啊,”准尉说,“她还会念诗哪。”

可是心里想: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索妮娅能够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可是现在这根纱断了。在人类这连绵不断的棉线上,一根细小的纱被一刀割断……

“抬起来吧。”他说。

科梅丽珂娃和奥夏宁娜抬着她的肩膀,契特维尔达克捧起双足。她们抬着,跌跌撞撞,东摇西晃——契特维尔达克老是跛着一只脚。她那只脚穿上了重新做过的树皮鞋,很不灵便。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捧着索妮娅的军大衣跟在后面。

“停住,”他在坑边说了一句,“暂时先埋在这儿。”

她们把尸体先放在坑边,她的头老搁不正,总往一边歪,科梅丽珂娃就把帽子替她垫起来。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略一踌躇,然后沉着脸,(啊,他真不愿意这么做,真不愿意!)对奥夏宁娜一眼也不瞅,嘴里咕噜了一句:

“抬起她的脚来。”

“干什么?”

“既然这么命令,你就抬!不是抬这儿——是抬膝盖!……”

他从索妮娅脚上脱下一只靴子。

“干什么?……”奥夏宁娜大叫一声,“你怎么能这样!……”

“干什么,因为有战士光着脚,干的就是这个。”

“不,不,不!……”契特维尔达克浑身直哆嗦。

“咱们不是在做游戏,姑娘们,”准尉叹息一声,“应该考虑到活人,在战争中这是天经地义。抬起来,奥夏宁娜。我命令你,抬起来。”

他又脱下了另一只靴子,递给嘉丽娅·契特维尔达克:

“穿上吧。而且不用难受。德国鬼子不会再等待了。”

他跳进坑里,扶住索妮娅,把她裹在军大衣里,放置停当。然后把姑娘们递给他的石头一块块堆起来。他们沉默而顺利地干着。小丘垒好了,准尉在顶上放着军帽,还用一块石头压着。科梅丽珂娃还插上一根青葱的树枝。

他说:“咱们要在地图上做个标志,战争结束以后来给她立个纪念碑。”

他在地图上辨明了方向,画了个小十字。回头看见契特维尔达克还是照旧穿着树皮鞋。

“战士契特维尔达克,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穿上靴子?”

契特维尔达克浑身直哆嗦:

“不!……不!不,不!这不行!这有害!我妈是大夫……”

“你胡扯得够了!”奥夏宁娜突然叫了起来。“够啦!你没有妈妈!根本没有!你是个弃婴,少胡编乱造!……”

嘉丽娅哭起来了。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委屈——像是玩具被弄坏了的小孩……


[1] 即索妮娅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