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诞(第2/2页)

燕宁越逃过了兴平四年蓟侯府的走水,却没逃过乱世动荡时腐烂的人心。

“季夏,喊季钧进来。”

“是。”

季钧是燕人,燕国覆灭之后流浪到大晋,卖身进了蓟侯府。这样的情况在过去十几年里有很多,然而更多的是一家十几口都葬身在逃亡的路上,最终一个也不剩。穷苦百姓在天灾人祸下,连苟且活着都是奢望。

“少主。”季钧单膝跪在燕赵歌身前,一身短打。

“让人去街上打听打听,济南王是什么时候进京的。”

“是。”

燕赵歌想不明白,如果她早几天醒来,做了些事情的话发生些变化倒也不叫人意外,但这种莫名的变化是怎么回事?倘若济南王府入京,司鉴宏没能留在鲁地,鲁地的兵马还会落到他手上吗?等到十年之后,是否还有那个能征善战的司鉴宏?

那么,又是否会有外戚燕王?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燕赵歌叹了口气,端起季夏放到她眼前的碗,没怎么犹豫,张嘴喝了下去。刚煮出来的汤药还散发着热气,稍微有点烫。她舔了舔嘴角沾上的药汁,将药碗放在柜子上,然后对上匆匆离去又赶忙到她身前的季夏的目光。

“怎么了?”

季夏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药碗,又看了看面色一如平常的燕赵歌,突觉拿在手里的蜜饯变得十分多余了起来。

燕赵歌了然。

她年幼时到大晋的一路上因为风餐露宿而落下了病,养了两三年才堪堪养好,那几年总是在吃药,每吃一碗药都要大哭一场,因而有了嗜好甜食的习惯。后来她开始习武,病生得少了,却依旧离不开蜜饯。

十九岁的她还要含着蜜饯才能吃下药。

可二十九岁的她早就尝不出蜜饯是个什么滋味了。

燕赵歌从季夏手里拿了一颗蜜饯塞进嘴里,很甜,甜得发腻,但那十年的苦难远远比这甜滋味更真实。

“送到母亲那里去,就说是给阿越的。”

季夏微微一怔。燕赵歌吃的蜜饯是城南一家铺子售卖的,因为同时供给宫里而受到追捧,往往有价无市,如果不是铺子背靠着的赵侯府和蓟侯府有旧,燕赵歌是吃不上的。

“阿越该换牙了,可以吃甜食,但要克制一点。”

“是。”季夏应声道。

燕赵歌的思绪不禁转到了她的继母身上。

燕宁越的继母是代宗皇帝的外孙,尚了临原侯的康越公主之女。第一代临原侯是随着世祖北伐而受封的,到了代宗皇帝的时候还勉强支撑着门楣不坠,再到先帝时期就破败了,康越公主有女无子,等她逝去,临原侯得了先帝旨意再娶,临原郡主便主动请缨,嫁了当时收复北地有功的蓟侯,被先帝封为郡主。

燕赵歌对自己的继母没什么恶感,临原郡主嫁来的时候她已经八岁了,跟着父亲在外院读书习武,交集并不多,若不是燕宁越总是粘着她,除了逢年过节和家里有客的时候,她们几乎是没有交流的。

燕赵歌不可能会有子嗣,将来肯定要过继,与其挑选庶出的燕宁盛燕宁康,不如从小培养燕宁越。

她一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但一来只是有个隐隐约约的想法,还没有敲定;二来父亲还未到知天命的年龄,不急于一时;三来燕地战事不稳,贸贸然未必是好事。燕赵歌本来想等燕宁越加冠之后再和父亲详谈这件事,燕宁越却没活到那个年纪。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有另外一件事要尽早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