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传胪

依太皇太后遗诏:“天下吏民, 此令到出临三日, 皆释服。毋禁取妇嫁女祭祀饮酒食肉者。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践。绖带无过三寸,毋步车及兵器, 毋发民男女哭临宫殿。宫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声, 礼毕罢。非旦夕临时,禁毋得擅哭。已下, 服大红十五日, 小红十四日,纤七日, 释服。佗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率从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毋有所改。”

国丧仅仅三天便结束了,太皇太后的谥号礼部和宗正府也早有定论, 从代宗皇帝谥号,为昭德皇后。威仪恭明曰昭, 明德有功曰昭;辅世长民曰德,忠诚上实曰德。

燕赵歌听闻也只是摇了摇头,这个谥号是远远不足以形容太皇太后之功德的, 可惜代宗皇帝的谥号也不过是昭武,总不能越过了代宗皇帝。死在战场上的叶家人的血,哪怕是写出一个昭烈都绰绰有余。

因着太皇太后驾崩, 今科殿试放榜推迟了三天,一直到太皇太后遗诏中的三日之期过后,皇帝才将一甲和二甲前七一共十位士子的名次定好,密封起来,要等到传胪才能被得知。虽然朝臣和士子们都等得望眼欲穿,但谁也不敢催促,一是国丧期间,二是皇帝近几日面色阴沉如雷雨骤至,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白骨蚊了,谁也不敢去撩拨。

自然也没有人敢问跪灵那日为什么蓟侯世子跪在了皇亲国戚那一列。连头最铁的大宗正都不敢在此时触皇帝的眉头,他虽然经常听不懂人话,但最会看皇帝眼色,不然也不能活到这个时候了,早触怒了先帝被赶回老家种田去了,哪还轮得到他在这里倚老卖老。

放榜前一日,礼部遣人送了一身进士服过来,是供明日金殿传胪用的,样式十分繁琐,燕赵歌只看了一眼就让季夏收起来了。出宫之前,长公主有特意提点过她,她这个进士身份和旁的士子是不同的,不能抱着同窗的想法搅到一起去。虽然衣服赐下来了,但最好还是穿着蓟侯世子的朝服,不然说不准就有那个不长脑袋的户部官员被人当枪使,一笔把她支到漠北吃沙子去了也说不定。

燕赵歌心道最想让我去吃沙子的就是皇帝,要是真有户部官员这么干,那肯定是被皇帝指使的。

她回府之后思来想去也想不通,到底是哪儿得罪了皇帝,难道就为了太皇太后的一个庄子?皇帝总不会这么小气罢。索性这次殿试得了一个厨子回来,也不算太亏。

翌日一早,燕赵歌美美地吃了一盘青菜,又喝了一碗清粥,换好衣服,在轿子和马之间斟酌了一下,选择了骑马。

文爵乘轿,武爵骑马,她父亲还任着镇北将军呢,就算退下来了,蓟侯这个爵位也是实打实用军功换来的,只要不当街纵马,没人管她。长安城里也有专门的马道,虽然可能会乍眼了一点儿,但等皇帝的旨意下来,一甲加上侍中,更乍眼,也就不差这一会儿了。

路上巧遇了同样骑着马的赵国侯,赵国侯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一眼燕赵歌身上的袍子,长长叹了口气,道:“莫要做个幸臣。”

燕赵歌对着赵国侯拱拱手,道:“谢舅舅提点,咏月谨记。”

幸臣什么啊,皇帝就是拿我当幸臣用的,不是幸臣我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呢?直到站进了未央宫前殿,燕赵歌还在想这个,尽管做幸臣的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可这是她能接近皇帝的唯一选择,熬不过兴平四年,所有人都要死,她还在乎什么下场?

虽说考过殿试的都称为进士,但又不太一样,一甲为进士及第,二甲为进士出身,第三甲为同进士出身。燕赵歌本来期盼着得一个三甲就回家,皇帝愿意点她一甲她也不能推辞,而且她回府仔细想了想,以一甲身份待侍宫中的话,说不准就有机会抓住蜀国公的把柄,皇帝到底是怎么染上了传尸,这件事可到现在都没有着落呢。

等礼部官员宣读好了一些每科科举都会讲的话,一个内侍便将密封好的名次交到了礼部官员手里,礼部官员双手捧着接过来,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和站在他身后的长公主行礼,走到殿中摆着的一张案桌前,拆掉密封,缓缓打开抄写在绸缎上的名次。

看到这一幕,站在文武朝臣后的士子们都激动不已,唯一另类的是燕赵歌,她站在赵国侯旁边,处在武臣里比较中间的位置。

无数直勾勾地目光都落在了那张桌案上。

礼部官员高声道:“兴平三年殿试一甲第一名……秦峰!”

他的声音虽大,但未央宫前殿实在太大了,又没站在上风处,靠近殿门位置的士子是根本听不清的。于是便有值守的宫卫大声重复,一个接一个地喊,一直到守在殿门处的宫卫也重复完一遍,才算喊完一遍。

曲岁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状元不是他?左相明明说了此次状元十有九八归属于他,只要得了状元便把女儿嫁给他,这个杀千刀的秦峰是哪一个?为何毁我婚姻?他之前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连脚都卖出去了一只,另外一只也迈了一半,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他脸色苍白而僵硬,像是一座石像一般。

唱榜时,;一甲不同于二甲和三甲,为了彰显其不同和皇帝的嘉奖,要连续唱三遍,不等第一遍唱榜的余音消散,第二遍唱榜声又已经传来。

“一甲第一名……秦峰!”

第二遍唱榜声响起时,曲岁寒终于回过神,将脚收了回去,幸好在礼部官员下来迎他之前,那个叫秦峰的士子已经出列了,不然若是错认了姓名,怕是要出不小的丑。

“你便是秦峰?请随我来。”

秦峰身材高大,进士服穿在他身上和习武的袍子没什么两样,长得也一表人才,倒不如说这殿里的士子就没有一个长得丑的。他对着礼部官员拱拱手,声音十分洪亮地说道:“末学秦峰。”

这声音听起来像武人多过像读书人。

曲岁寒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这个秦峰是从哪儿跳出来的,他自来心高气傲,又连中五元,只差状元便是六元及第,旁的人都不肯结交,专门结交一些高门勋贵子弟和诗书世家,哪里晓得这个姓秦的粗鄙之人是谁。

燕赵歌盯着那秦峰的背影许久,摇了摇头,她对这个人毫无印象,想来应该是她重生之后导致了什么变动,致使皇帝改了主意,也或许是因为曲岁寒的那些个流言。她想到这里忽然愣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十分关键,她却没能抓住那个东西。

秦峰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出列,顶着一众士子艳羡的目光,走在了御道上,最后站定到靠右的位置。

御道便是专供皇帝走的道路,只有殿试放榜时能有一次例外,让状元和榜眼上去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