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栈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长公主面色微沉, 其心情不悦溢于言表, 立在内府令身边的燕侯也冷着一张脸,唯独得了长公主口谕的燕岚神情显得很是轻松。

“无事退朝,燕侯同兵部尚书留下。”长公主面无表情地道, 抱了小皇帝转身走了。

燕岚上前,和燕赵歌对视一眼, 跟着内侍进了宫。

待长公主走了,慢腾腾在后头准备出宫的朝臣们开始“眉目传情”。都说长舌妇长舌妇, 这帮老头子聊起八卦来是一点不弱于所谓的长舌妇, 中尉在其中尤其鹤立鸡群,半个朝廷都知道中尉好八卦, 比长舌妇还好。

“燕家分家,到底是真是家?果真是父子离心了?”中尉一边若无其事地说,一边盯着随着他走的官吏。

他起了头,自然就会有愿意捧臭脚的跟上道:“这还能有假?昨日我家夫人可是亲眼见着了,从平康坊往外抬箱子的下人是一批接着一批, 箱子上头都印着蓟侯府的字样呢。除了送嫁之外谁家往外抬这么多东西?”

“这倒也是。但那燕侯年纪轻轻心机却颇深,未必不是装出样子给旁人看的, 那些箱子你可见到都送到哪儿去了?”又一个官吏问道。

“这倒是未曾……我家夫人又不是什么喜欢说道家长里短的,不过听说是送去永兴坊了。”

发问的官吏闻言,忍不住腹诽道:蓟侯府在平康坊, 离着永兴坊隔着小半个长安城,你家夫人不喜欢家长里短,竟然能跟着到了永兴坊?难不成是专门去永兴坊的吗?他心里虽是这么想, 但因为这人官职比自己高一级,又是九卿之一的中尉感兴趣的事,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神色,问道:“那永兴坊不是在西城?怎地搬到永兴坊去?”

周围听的人也觉得十分纳闷,且感觉不可思议。

东贵西贱是惯例,食邑两千户的列侯再怎么说也不能搬到西城去,若是八大里坊那种也就罢了,永兴坊这名头一听就晓得不是什么好位置,就如同平康坊一般。若不是平康坊先出了一位皇后,又有了一家外戚,怕是也要遭这些官吏嫌弃。

无人得知永兴坊的宅子其实是仁宗皇帝赐下来的,那时候燕岚不过是个北地的将官,过去再有身份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身上的官职爵位放在长安半点都不够看,也没有人会特意去注意那宅子在哪儿,不知情的官吏权当这是燕岚买下来的。

“有哪一位住永兴坊的吗?”有人问道。

任职吏部主事的人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永兴坊,似乎住了几位宗室?”却是想不起宗室姓甚名谁爵位为何。

京官都是人精,论钻营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但凡住了重臣世家的里坊那一定是记得清清楚楚,连左邻右舍是谁都不会忘却的。既然没有人记得永兴坊,那只能说明永兴坊里头住着的都是一般百姓和不入流的官吏了。

有知晓永兴坊的过来凑了个热闹,面露神秘之色,道:“好叫你们得知,这永兴坊的南边可是明业坊……”

一提明业坊,诸位官吏都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容。

盖因这明业坊内的歌姬舞姬却是三辅地区都出了名的。长安不仅房价贵,客栈住宿也贵,每逢春闱更是贵的让一般士子难以接受,囊中羞涩而不得不睡大街的也不是没有过。世祖皇帝因此在西城明业坊设置了几处归属于内府的客栈,专门用来低价租给进京赶考的士子们居住,之后此处举人进士云集,歌姬舞姬齐聚此处也不足为奇了。

“那看来还真是父子反目了。”有人感叹着,蓟侯食邑万户,又贵为九卿,同样位比九卿的长子即将尚长公主,却分家出去,住了个临近明业坊的宅子,啧啧……

但也有不信这幅说辞的,中尉就是其中之一。皇帝和外戚联起手来给朝臣下套的例子还少吗?他正想着怎么反驳,只见傅少师从眼前经过,立刻出言将人拦住了。

“傅少师,听闻傅少师幼子也在太学读书,那想来应当和兵部尚书家的是同窗了,不知关于此事,是否能探得一二?”

傅少师停了步子,面色不大好看。外头怎么样那是外头的事,怎么能波及到太学里头去?

“吾儿一心向学,不知窗外事。”傅少师语气冷冷地怼了回去。

中尉在傅少师这里没落得好话,面上不太好看。中尉负责的是长安城里的安全,手底下有一个正的校尉部,是实权九卿,自然不是傅少师这种手里头没权利的可比的,心里恨恨地嘀咕了几句,转头又盯上了陆成侯。

“陆成侯,听闻都尉刚过继的儿子也在……”

陆成侯此时满心都是能不能在北地找到他孩儿的尸骨,哪怕找到一具他也能和亡妻有个交代。本来打算就此辞官的,但他是小皇帝的舅父,就这么辞官了皇帝外家没人撑着可不行,况且奉车都尉担负着守卫未央宫的职责,就算他想请辞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辞得了的。

折腾了半天,他只能将这事托付给北地锦衣卫,心里焦躁极了,又是自责又是愤怒,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偏偏中尉一头撞了上来。

中尉的话只说了一半,陆成侯就勃然大怒。我丢了两个孩子,仅剩的那个不成器到被我关在家里头,被长公主和太后逼着过继了一子承爵就算了,你竟然还敢上门来讽刺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来讽刺我?

他红着眼睛,当先一拳头挥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中尉脸上。

中尉压根就没想到陆成侯会动粗,半点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么一下,扑倒出去好远。

陆成侯将拳头收回来,周围的人才反应过来,登时一拥而上,拉住已经不打算再动手的陆成侯。

中尉狼狈地爬起来,脸上鼻血直流,连牙齿都松动了几颗。没被打掉牙算他走运,但这样也不太好受,岁数大了不比年轻的时候,在泥土里和同僚翻来覆去地打,浑身青紫都不当回事。

“陈奉车!”

陆成侯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中尉感觉又是羞又是恼,大晋朝堂并不是一直都气氛和谐的,吵起来动粗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反而还很多。只不过这些年文武双全的朝臣没有世祖皇帝那时候多,朝廷上大多都是文臣,武将少见,自然打架这种事也少了很多,近些年更是没有了。中尉几乎要忘了在未央宫里头被人挥拳头是什么场景。

但就算他记得,和朝臣因为意见不合打一架,与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圈又是两码事了。

面子里子都丢得干干净净了。

走在最后的右相经过,淡淡道:“揭人短处,戳人痛处,不是君子所为。”

什么意思?中尉呼呼直喘气,感觉右相的话里别有深意,他只是喜欢八卦,但不是个傻子,自然能从右相的话里听出未尽的意思。他戳到陆成侯痛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