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元初(十)(第2/3页)

“……我不知道。”

燕赵歌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道:“你能说出来,就代表你觉得这是合理的,但既然是合理的,就不应当随意改动了。至少,不应该因为一个下人打碎了一个杯子,就把他打死,对吗?”

司曜用力地点点头。

“现在,有想明白你想不明白的问题吗?”

司曜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们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只是大了几个月而已,为什么我就不一样呢?皇帝和国公,又有什么分别呢?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被排斥呢?”

燕赵歌轻轻叹了口气。

“我也不明白。”

司曜怔住了,问道:“可姑丈刚刚不是说……?”

“这是不一样的。这得你自己思考才行,相较于蔡国公和茂国公而言,我其实是个外人。”

“姑丈怎么会是外人呢?”

“因为这是你们三个之间的事情。”燕赵歌看着他道:“这件事与我不相干的,所以我是外人,和自己弟弟之间的事情,最好也和弟弟们一起解决,好吗?”

司曜犹豫着晃了晃脑袋,道:“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因为你们现在还不明白尊卑有别啊。也不知这一起长大究竟是对是错了。燕赵歌在心里感叹着,正巧店小二端着面和酱羊肉上来了,燕赵歌便住了话头,道:“先吃东西。”

司曜看着那盘色香味俱全的酱羊肉,不由得打了个嗝。

燕赵歌顿时笑出了声。

两人吃完了东西,外头天空已是红日西行,路上的人也少了。

燕赵歌牵着司曜的手,散步一般地慢慢走回去。

“玩得开心吗?”

“开心。”司曜用力地点头。

“那回宫了之后也要开开心心的,就算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要让它影响你自己。因为那件暂时没有答案的事情,并不是你生活的全部。”

司曜懵懵懂懂地听着,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我年幼的时候也和我两个弟弟关系不好,我是嫡出,而他们是庶出。你看我们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但是现在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这就是姑丈把寿安姐姐的夫婿打了一顿的原因吗?司曜想着,但他不敢问。

“无论你们关系是好还是不好,你们都是亲兄弟,你们是亲手足,先帝不在了,彼此就是唯一能依靠的人,所以绝不能凭空猜测,明白吗?”

司曜点了头。

陈太后知道司曜被燕赵歌带出去玩了之后大发雷霆,从中午一直生气到司曜回宫,有心想训斥几句,但看着司曜脸上的笑容不似作伪,全然不复前几天那阴郁的模样,她又有些不忍心。

罢了罢了,就放纵这一回罢。

司曜这番出去玩之后,虽然不至于完全放下这个问题,心绪却轻松了很多,他用更多的时间去读书习武,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玩自己想玩的,而非像之前那般一定要和两个弟弟在一起玩。司鉴庠和司鉴廉两个人排斥他,他干脆就去找别人一起玩了。

在宫里能和他一起玩的可不止有两个弟弟,一起在尚书房读书的孩童们都住在宫里,哪怕司曜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凭着自己的身份也能和别人玩到一起去。更何况并不讨人厌,他的性子反而算是很好的。

渐渐地,被冷落的就成了司鉴庠和司鉴廉两个。

司曜每天起来只是随便问一两句弟弟的事,就跑到尚书房去寻人了。

姑丈说的对,再怎么样他们都是我弟弟,血脉是扯不断的,母后和皇祖母也很重视两个弟弟,只是凭着隐隐约约的排斥是没办法说什么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兄长,我是皇帝,我是嫡子。

我们天生就不一样。

就好像,姑丈和寿安姐姐的夫婿,与他的几个弟弟也不一样。嫡子与庶子,正妻与继室。

先帝去得早,司曜记忆里没有先帝的影子,自然也就没有父亲的概念,他身边的年长男性只有舅父陆成侯,但是陆成侯如今太苍老了,又远在北地,司曜对他的印象模糊得很,实在无法将父亲这个词汇套在陆成侯身上。

燕赵歌是他的启蒙老师,又在别的方面给予他谆谆教诲,一个年轻有为、不缺手段却又平易近人的男子,自然而然就获得了司曜的崇敬之情。尤其是燕赵歌和长公主之间还没有孩子,他独自占有了这二人全部的关爱,就更加地亲近燕赵歌,几乎要将燕赵歌当成父亲来看待了。

他不知不觉地踩着燕赵歌的步子往前走。

早晨起来练拳,学枪,读书,沐浴,用饭,午后稍作休息,再读书,去御书房看长公主批阅奏疏,晚上骑马拉弓,最后沐浴睡觉。

这全然照搬燕赵歌年少时的规划,只不过多了一项去御书房罢了。

时间久了,司曜就将司鉴庠和司鉴廉甩在后头,他身上带着远超这个年龄段孩子的沉稳,一举一动都带着燕家子弟的影子,他的字是燕赵歌教的,枪学的也是燕家枪法,和燕赵歌站在一起,更像是父子一般。

若不是司曜的生辰年月都一一记录在案,是中宫嫡子,又是赵太后亲眼看着从陈太后产房里抱出来的,尤其是那张面容十分肖像先帝,怕是就要有人怀疑燕家行了狸猫换太子之术了。但饶是这样,还是有少许流言蜚语传了出来。

司曜听闻嗤笑一声。

看来还是粮食吃得多了。

等到司曜八岁,他已经可以坐在御书房里看着长公主批过的奏疏提出一些疑问了。

他坐在御书房里,目光落在了案上的玉玺上。

“姑姑,我可以玩这个吗?”

正在批阅奏疏的长公主抬头看了一眼,道:“那个东西不是玩的,你可以拿起来看看,但不要随便乱印。”

司曜将传国玉玺抱起来,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忽地就对皇帝这个身份有了一些理解。

皇帝是沉重的。

就像这块传国玉玺。

所以,他和弟弟们不一样?

也是因为这个?

他呆呆地坐了许久,扭头看向长公主,道:“姑姑,我可以跟着你上朝看看吗?”

长公主刚掌权的时候还需要将司曜抱在怀里来威慑朝臣,但时间久了就不需要了,那时候司曜年纪尚小,总是天不亮就被折腾起来上朝也对身体不好,便没有再抱他上朝过。

“怎么突然想上朝?”

“因为我是皇帝,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吧?”

长公主凝神看着他,忽地笑了,捏了捏他的脸颊,道:“那明日随我去上朝,但你年纪还小,在朝堂上多听少说,有什么不明白的记下来,等下朝了问我,问你姑丈,或者别的老师也行,但千万不能在朝堂上和朝臣吵起来。你年纪尚小,他们现在对你还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万万不能第一次落了下风,让朝臣轻视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