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元初(十三)(第2/3页)

“燕侯,我还是记恨于你,但北地一行,多谢。”

燕赵歌笑了笑,道:“不必谢,你若是真的谢我,就去西凉和你弟弟争,胜者通吃,败者身死。”

“那本就该是我的东西。”秦峰低低笑了一声,道:“燕侯,我虽感谢你,你却不要觉得我这感谢有多诚挚,当年你那一脚踢断了我三根肋骨,时至今日,我仍旧铭记于心。迟早有一日,我会回报回去。”

燕赵歌微微一笑,道:“那我便恭候于长公主府了。”

秦峰哼了一声。

他这一去,于同母的弟弟秦峪争夺世子之位,将西凉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盖因他跪在西凉侯身前,痛哭流涕,诉说着在匈奴的辛苦与凶险,又是如何地想念西凉,想念双亲,如何痛恨自己当年过于轻狂,其声音神情皆情真意切,连西凉侯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西凉侯原本是打算等得到了秦峰的死讯,就向朝廷请立世子,结果秦峰的死讯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一等侯,和一个锦衣卫陇西千户所千户。他自来就对当时没有以金赎秦峰的罪,致使秦峰被流放,在匈奴苦苦挣扎八年才回家而感到难过,看着秦峰自己努力到如今的模样,更是不忍心再说些什么,便对两兄弟之间的争斗视而不见,甚至于更偏心秦峰一些。

秦家兄弟争斗了近十年,陇西裂成两部分,一半支持秦峰,一半支持秦峪,西凉侯悔不当初。之后西凉侯临终之际,秦峪在他病榻前一刀捅进秦峰心窝,西凉侯因惊吓过度,死不瞑目。再之后种种皆是后话,按下不表。

……

司曜亲政是在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子。普通到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只是某一天的小朝,司曜上朝,坐到龙椅上,而长公主没有一齐出现。

朝臣立刻就明白,大晋的天换了。

司曜从前只看长公主批阅过后的奏疏还不觉得,等真正地亲力亲为了,才知道处理政事是一件多么棘手的事情,有多么地辛苦,长公主又是为何总是要留宿宫中。也怪不得前些年燕侯成天跟他长吁短叹,说长公主府人烟稀少,人气不足。他听了之后哭笑不得,不就是长公主在宫里多待了几个时辰吗?至于如此吗?不知道的还以为燕侯想要几个妾室呢。

等他亲了政,长公主便回了长公主府修养身体了,燕侯特意向他告假一个月。十二岁的司曜已经不是人事不懂的孩子了,该明白的都明白了,他也乐于看他姑姑和姑丈如胶似漆的模样,自然应了假。

不知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一个月之后回来销假的燕侯眉飞色舞,听他母后说,这模样已经很久没在燕侯脸上见到了,好似回了十年前一般。

只是,这帮眼瞎的怎么像是看不见呢?

司曜皱着眉头,看着这一本弹劾燕侯的奏疏,愤愤地甩在了地上。

“混蛋!”他低声骂道。

一旁伺候的内侍上前一步,将那奏疏捡起来,小心翼翼地瞟了几眼,心道:是够混蛋的,陛下每日里看着长公主和燕侯和睦的样子都高兴极了,这人竟然敢弹劾燕侯,说燕侯至今无子是大不孝的行为,应该纳妾。

“这人怎么不让他爹纳妾!”

“陛下!”一个内侍惊叫道。

司曜瞥了对方一眼,道:“朕只是随口一说,此等小事不必禀告母后。”

那内侍讪讪一笑。

自打长公主不摄政了之后,来宫里的次数便少了许多,陈太后自觉自己应当担起母亲的责任,便派了亲信来每日盯着司曜的起居,若有什么不合规矩的立即回禀。

司曜心知陈太后因为被长公主抢了抚育自己的职责而深恨不已,此种行径只是想努力弥补他而已,便没有多加反抗,只是偶尔敲打一番这些人,告诉他们谁才是皇帝,谁才是大晋的天。

“这些混蛋怎么总喜欢盯着朕的姑姑姑丈呢?怎地就不能盯着朕呢?难道朕在他们心中还没有朕的姑姑姑丈重要吗?”司曜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殿中的内侍。

只是这些品阶底下的内侍哪里敢接这种话,具都低眉顺眼地站着,不发一言。

司曜也没真的想要一个答案,他只是十分郁闷这件事。他是真心地感激自己的这两个亲人,也将两人这些年的付出铭记于心,因此在长公主说想要还政于他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不是在争权,而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姑姑能好好休息,至少要在家里多陪陪独守空房的姑丈,快些生出个孩子来才是妥当事。

只是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生出来,这也不是他能管的啊,怎么这些大臣都在弹劾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大米吃多了吗?!

司曜又长长叹了口气,感觉批不下去奏疏了,便随口问道:“最近长安里头有些什么流言?”

几个内侍对视一眼,其中有一个小心翼翼地道:“最近长安里有些事关长公主与燕侯的流言,都是些无稽之谈。”

司曜皱起眉头,到底有完没完了,他耐着性子道:“仔细讲讲。”

那内侍就只能硬着头皮道:“长安里的流言说,并非是燕侯有寡人之疾,而是症结在长公主,且长公主善妒,致使燕侯有香火断绝之忧……”

司曜气得怒发冲冠,将手上的笔狠狠地摔在地上,吼道:“混账东西!”几个内侍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暴怒的一面,吓得跪倒在地,不断地磕头。

司曜强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地道:“朕还不至于迁怒于你们,给朕宣御史令与丞相,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胆敢算计朕的姑姑姑丈!”

右相前些年因为身子骨不行,司曜赐了太傅的职衔让他在家歇着,没事再逗弄逗弄外孙。之后便没再设右相,如今就只有丞相了。

“奴婢领命。”

司曜喘了几口气,又道:“再将燕侯请到宫里来,朕要仔细问一问流言的事。”

他虽然不担心姑姑和姑丈之间的感情,但子嗣毕竟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成亲这么多年都还没有子嗣,到底是纳妾还是过继,他总得问问清楚。

丞相和御史令被骂得狗血临头,这是司曜继位以来第一次以一种明显的负面情绪来面对朝臣,他的怒火几乎可以烧灼两位重臣,也让对方看到燕侯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有多牢不可破。

也对,明明能做权臣,能做霍光第二,甚至可以向王莽看齐,却偏偏选择了在关键时候退位让贤,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若是朕在听到长安里有这样辱及外戚的流言,莫要怪朕不讲情面。”

司曜黑着脸警告了一番,看着两个朝臣被内侍引走,神情立即变得如沐春风一般,道:“请燕侯进来。”

燕赵歌自打过了而立之年,气质便变得圆滑多了,再不复当年在河东时的锋芒毕露,他走进宫里,像是唠家常一般地对着司曜拱手行礼,道:“陛下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