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在正式的宴会开始前还有许多复杂琐碎的程序要走。

新娘的父母早亡,所以作为直系亲属陪她出嫁的是她的双胞胎哥哥。俊朗挺拔的Alpha青年将妹妹交到文质彬彬的新郎手中,两家人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彼此都满眼泪花。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谢景迟悄悄地站起来,离开热闹喧嚣的宴会厅。

拜座位位置相对偏僻所赐,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中途离席。

洗手间的位置很偏,他循着服务生的指使绕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庄园的西侧。

琥珀色的昏黄灯光安静照耀着白色的大理石盥洗台。

谢景迟掬起一捧冷水浇在脸上,温凉的水流舒缓了他从早上就绷得很紧的神经。

他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憔悴,睫毛黏在一起,神经质地颤抖,只有嘴唇红得反常。

脖子后面胀痛的感觉越发强烈,他把手放到领口,因为手抖得厉害,怎么都捉不住那枚小小的纽扣。

如他所料的那样,他颈子后面的皮肤泛着微微的粉色,尤其是那一小块突起的地方,饱满鼓胀得好似稍一用力就会破掉。

西地安唑的副作用之一,停药后的一周到半个月,Omega体内的信息素水平会陡然拔高到一个不太正常的范畴。

他拿着阻隔剂喷雾对准自己的腺体连喷好几下,喷到他的鼻腔里都是那股清苦的味道,才彻底将他身上那股旖旎的甜味中和掉。

确认他的信息素已完全藏好了,他松了口气,整理好衣着就离开了空荡荡的盥洗室。

前方转角处有人,在他反应过来以前步子已经跨了出去。

万幸那边的人及时倒退了一步,他才没有尴尬地扑进对方怀里。

这个人很高,低着头的谢景迟只能看到他的喉结和刮得很干净的下巴。

是个男人,很英俊的男人,而且还是他认识的人……说认识也不准确,耳鬓厮磨、灵肉交缠,他们曾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

整齐笔挺的铁灰色高定西装,暗红色丝绸领带,不像许多时不时在这种正式场合闹笑话的中年企业家,就算不依靠专业的造型团队,秦深的衣着品味也是谢景迟认识的人中最好的那一列。

因为离得很近,谢景迟闻到了一股浓烈辛辣的烟味。

他的目光越过秦深的肩膀,看见一扇挂着吸烟室牌子的门。吸烟室的房门虚掩着,显然是刚刚被人使用过。

果然是这样。他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秦深是特地出来找他的,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阵空虚和失落。

“出来抽烟吗?”

狭路相逢,无路可退的他装作没事人一样和这个人寒暄,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礼节性的笑容。

“……”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谢景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不再说话,静默和这个人对视。

大约是背着光的缘故,秦深的目光很暗,瞳孔黑沉沉的,像个不透光的点。

他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笼罩在对方的影子里,连边缘都不放过。

庄园的僻静一角,连服务生都不会经过,他和秦深两个人独处。

秦深的神情里透着说不出的阴鸷冷酷,这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恐怖惊悚的画面。

比如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但这怎么可能呢?谢景迟觉得自己要么反应过度要么联想能力太过丰富。

也可能是最近他的精神压力有点大……

过了很久,秦深才侧开头,切断了两人的视线交流,谢景迟高高悬着的心脏倏地落下。

谢景迟注意到他的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

大型猛兽捕猎的前兆。

“疼吗?”秦深的嗓音很哑,谢景迟的耳后根一热。

谢景迟迷茫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指什么。

秦深指指自己的脖子,“做那个手术……很疼吗?”

谢景迟过了会才意识到他在指什么。

刚刚秦深就坐在他身边,肯定闻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

作为一个感官敏锐的Alpha,秦深肯定发现了他信息素的变化。

“不是很疼。”谢景迟咬了咬嘴唇,低声说,“真的。”

手术是全麻,麻药过后短暂地疼了几天,但都属于可以忍耐的范畴。

比疼更难捱的是创口愈合时那种深入骨髓,像无数小虫子爬过的麻痒,但他不会像过去那样事无巨细地告诉这个人了。

以前他说出自己的某些感受是为了得到想要的回应,现在的话……他不再奢望了。

“回去吧,出来太久也不好。”如他预料的那样,秦深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谢景迟在跟上的同时,不小心瞥见他放在身侧的左手死死地攥着,因为用力过度,手背都浮起了上一条条青筋。

两年前的夏天,他照顾了受伤的秦深很长一段时间,知道这是在忍耐痛楚的意思。

秦深走在他前面,两人间始终保持着一步多一点的距离。

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谢景迟再一次地被迷惑淹没了。

这个人到底在忍耐什么?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触碰到他,又有哪里会痛?

还是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个人又受伤了吗?

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地方,谢景迟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

秦深像一个体贴的丈夫那样替他拉开椅子,看着他落座后自己才坐回到位置上。

台上的赵原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小插曲,对谢景迟使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谢景迟自认和他秦深谁都没有费劲去掩饰,然而到现在赵原都还是没有发现他们实际上已貌合神离的事实。

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家属、证婚人和新郎新娘都发言完毕,婚礼进行到尾声,新人们需要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交换戒指以及接吻。

强势艳丽的新娘搂着丈夫的腰,低着头贴了上去。

角度缘故,他们接吻的样子其实没有太多人看见,但这不妨碍大家铆足了劲为他们鼓掌叫好。

在分开的一刹那,两个人的脸颊都红扑扑的,躲闪的眼神里写满了害羞和喜悦。

司仪宣布礼成的同一时间,在外等候多时的服务生们端着碟子进来开始上餐。

等到菜全部上齐,新人开始端着杯子一桌桌地敬酒。

到谢景迟和秦深他们这一桌,谢景迟注意到,新娘敬酒用的是左手,而新郎用的是右手。

这是因为……桌子底下他们的手始终紧紧握着没有分开。

心酸又好笑的谢景迟和他们两个人依次碰了碰杯,然后不小心发现新郎说着干杯,实际上一滴没碰,杯子里该是多少还是多少。

“嘘。”艳丽的Alpha新娘朝谢景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鬼鬼祟祟地低声说,“他胃不好,喝太多酒会胃出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