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三杯吐然诺

新上任的始皇帝对于他的雁北君,究竟报以怎样的心态和想法,是依旧不变的信任和重用,还是卸磨杀驴的提防与警惕,是朝中除却最近刚刚走马上任的三公九卿之外,臣子们集中关心的问题。

若说他不受始皇帝重视,可这位雁北君在一统七国的战争中,有着无可掩盖的功劳。如今皇朝新立政策大变,他却依旧承袭了旧事秦国的旧职,领着武安君的职责与俸禄。

但若说他被重视,在所有人都被封赐新职时,这位却特立独行的沿用了曾经为赵臣时的封号,还是足够敏感的雁北地区,这其中的意味就着实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了。

在此之上,更让众臣纠结的地方在于,在秦朝刚刚建立的如今,所有新政皆是刚成雏形,七国旧地改分封为郡县,七国刀币皆炼熔重铸,连竹简都被一种突然冒出来的名为‘纸书’的东西所取代的如今,这位雁北君,却一个多月在朝堂上不见踪影。

在这朝内朝外最需要秦朝肱股之臣帮扶册立新策,扶持大局的时候,他销声匿迹不说,竟然还放话说自己去种地了?

种地,这种对所有世家贵族来说是最卑微的职业,在与如今秦朝手掌大权的将军挂钩后,怎么听来,都像是□□裸的讽刺。

那么,心腹爱将跑去种地,那位始皇帝知晓么?

如果说始皇帝不同意,这位雁北君种地的地盘,却是他始皇帝秦宫的一角。可若说他同意,作为真正的心腹,却毫不遮掩的让外人瞧见他浑身泥泞,和个庄稼汉子一样毫无形象的的在宫中行走,却不像是在乎对方对外的形象?

这样的放纵,究竟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地方的警惕,还是真正的信任,实在是令人困惑。

——所以,这对儿君臣到底在想些什么?

若是真的被白舒知晓了这些臣子们的疑问,大概会笑他们自寻烦恼,他既对外说自己在种地,那自然是真的在种地的。

至于那位皇帝陛下,只能说对方也是心大,在他大致陈述完了名为‘土豆’和‘红薯’,并展示了‘嫁接’的技术后,便二话不说以‘帝国机密’的名义,直接将他扣在了宫中,在旁观的同时,还要求他顺带带个孩子。

白舒有理由怀疑,后面那个才是政哥的真心。

不过作为一个穿越者,要是不搞搞粮食和基建,哪里对得起自己所处的时代。

当年白舒与系统为发展雁北,抄过很多系统资料库里有关后世的作业。但因为当时的时局所限,大多作用于雁北之地的事物,都出自于他与系统研究出的雏形,并未再进一步深入的成果。

如今秦国变为秦朝,七国之地一统为秦,大局不会因为他的举动而改变,白舒也终于可以放心将雏形继续转变为成品,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唯独可惜的是,如今系统不在,很多事情他也只能从零碎的记忆片段中提取资料,如盲人摸象一般一点儿一点儿的在黑暗中摸索了。

不过好在当年在雁北时够闲也跑的够远,这些年他借着商会的名义也一直在四处搜集各种物资。如今他手中的种子不少,半成品也非常多,所需只是时日便能够得到成果。

至于为什么不交给下人做?

饶了他吧,虽然这个时代的小西红柿又酸又涩又难吃,但是真的不能因为人家长得红,就觉得人家有毒,会被用来谋害宫中的贵人啊!还有那边儿的辣椒,正是因为人家辣,所以才是好辣椒,别因为人家辣就觉得自己要被毒死了啊!

——作为现代人对古人大惊小怪的嫌弃,才是这位秦朝新封雁北君,在皇宫一角当农民的真相。

这个真相至今也只被少数始皇帝的心腹和雁北君的手下所知晓,而那些不曾直面真相,自作聪明的人也不是没有。

最好的证明便是在某一个午后,因为不着套路再次接种玉米梗失败,满脸泥泞蹲在田里自闭的白舒,就迎来了一个身着雁北胡服,眉清目秀的小公子。

“你在做什么?”孩童的声音天真无邪,好奇却也不失尊贵的矜持。

那小公子有一双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的琥珀色眸子,这使得白舒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毕竟他爹很久之前还以‘他小子和你有一样颜色的眼睛,你要不要把他领回去当儿子’的理由,打算将人过继给他。

“十八公子,”白舒赤脚踩在泥巴地里,浑身上下脏的像是刚从泥潭里打了个滚出来,“在种地呢。”他说的毫无芥蒂,甚至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映着他此刻黑不溜秋的脸,在阳光下照应下格外的刺目。

许是没想到对方如此耿直,那小公子顿了顿:“你为什么要种地?”

哦呀?

白舒挑眉,决定一会儿去主殿找嬴政吐槽一下他家的十八子。但是现在,他对这个小子也很好气,倒不如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因为陛下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白舒一边说着,一边煞有其事的叹气摇头,“自从有人给他展示了真正的‘天下’之后,陛下就越发的听不进去劝了。”

说的仿佛向嬴政展示缺岛省地只有七个大拼图版世界地图的人,不是他一般:“陛下要臣解决百姓粮食的问题,臣自然也只能照做了。”

非常不要脸的把责任一推,借着嬴政不在现场的机会,将锅全部扣到了对方头上:“也不知陛下是从哪里听来的‘亩产千斤的庄稼’,这不,逼着臣给他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

他一边说着,一边认真的点头,也不知胡亥信了没信。

“那你要怎么做?”

“臣也不知道啊,”这句是白舒的真心话,他看着田地里被绑的奇形怪状各有特色的庄稼秆子和叶子,越发头秃,“就只能每天蹲在这里看这些宝贝,期盼着这些宝贝能够早点儿长成我希望的样子。”

胡亥轻轻应了一声,不知误解了什么:“若是做不到呢?”

我既然都知道他们应该长什么样子,他们既然不按照我想的去长,那只能说明我的方法有问题啊!

此刻的白舒像极了独O裁O专O政的总裁式大家长,但说出的话却是软踏踏毫无杀伤力的:“那就只能向陛下求饶,希望他看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放臣一条生路啦——希望陛下能宽宏大量吧。”

十八公子站在石头台子的边缘,看着毫无形象如同一个真正种田汉子一般,陷在土里的男人。看着他草草盘起来的头发,看着他插在发髻上再普通不过的发簪,看着他即便被泥土遮盖也难掩的精致面容,疏忽就明白了为何自己的母妃对他仇恨并且嫉妒着。

“父王......我是说陛下,”他在漏了一个称呼后,又像是在掩盖一般换了叫法,“他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