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三杯吐然诺

在侧殿把自己洗了个干净之后,白舒挥退了要给自己擦头发的侍女,用布把湿漉漉的长发随意一裹一撸,将大部分的水都擦出去后,披着半干的头发跑去找嬴政了。

嬴政留给白舒的侧殿离他自己日常办公所在的主殿并不远,宫人也早就习惯了君王对这位雁北君的特殊。在书房外随时听命的内侍,远远瞧见了缓步走来的雁北君,没通报便先一步打开了书房的大门,放人进去了。

白舒瞅了一眼正端坐在主案后批复奏折的嬴政,也没打扰他,自顾自的朝着另一侧的小桌走了过去,毫无形象的坐在了茶案旁,又拖来了几个软垫,让自己陷在了柔软之中,寻了个舒服的自是,炯炯有神的盯着不远处认真工作的嬴政。

直至一直假装没有看到白舒进门的嬴政受不了他灼热的视线,停下了笔:“如果不是粮食的事情有了结果,你最好现在就从我面前麻溜儿的滚走。”并不想看到他,甚至不仅不想看到他,还想把他打出去。

“别啊,”白舒自然看出嬴政只是在恐吓他,得寸进尺攀杆而上,“主君啊,我难得在种地之外找到了乐趣,来和你分享分享,一起共同快乐一下啊。”笑嘻嘻的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无声询问嬴政要不要坐过来。

嬴政无动于衷,他挂起手中毛笔,侧头板脸直视白舒:“在我的耐心耗尽之前,你最好麻溜儿的滚去侧殿把你的工作做完,找我来汇报,然后我们再说这些不重要的事情。”

“没关系啦,你分过来的人我都亲测过了,能力没问题。”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权力被架空,更没有自己偷懒把工作推给别人而不好意思的自觉,“你也多休息一下啊,天天熬夜做到那么晚,小心猝死或者过劳死哦。”

倒没在意白舒直言‘死’这件事,嬴政看着白舒的眼神纵容的像是在看调皮捣蛋的孩子:“为什么你就不能向王翦学习一下——你知道他前些日子刚弹劾了你对吧,说你不务正业,在其位却不谋其职。”

“他又不是真心想弹劾我,”都是老狐狸,还一起在嬴政这只老虎的爪子下谋生,谁还不知道谁啊,“做给那些酸腐看的事情,你自己明明也乐在其中,若是没有你默认,他才不敢弹劾我呢。”

“你也就趁着现在殿内没有人吧,”他嘴上这样说着,身体却很诚实的站起,朝着茶案的另一边走来,“头发干嘛不擦干?这还没暖和到可以让头发自然风干的地步吧,还是你开始想念夏无且了?”

完全不打算反思对方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如此放纵,到底是谁纵出来的。

白舒箍嘴,扯开话题:“凭什么我拿着雁北君的头衔,却要做着武安君的工作——欺负人也不能这么欺负啊。”将反扣的浅色花纹茶杯平置,给自己倒了杯水,“为什么是水?上次还是茶来着。”

被纵着的那个理直气壮,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种带着孩子气的示威,让嬴政越发无奈。

他将属于自己的那个黑色茶杯同样正放,推到了白舒的青色茶杯旁,让他给自己倒水。

“没封你武安君,你就气成这样?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实职不都给你了么?还有,是你不工作在先,还不让你自己的手下去做,我才不得已分出人去帮你做的,你以为我这边儿不缺人么!”

“我已经在帮你弄死那些六国残余势力了。”所以我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干,我也是有在忙的好么,“不觉得如今三十六郡清净了很多,大家一心向秦么。”

“是啊,用你雁北的情报网,先斩后奏,然后通报给我大秦的官员——这里死人了!”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纯粹是在添乱的举动,能不能不要拿来邀功?”

“但大家那些心有反叛之念的人,对大秦更惧怕了对吧。”看看结果,不要在意手段嘛,“再说了,说好给你当剑,你总不能指望剑有自己的想法?”

嬴政端起茶杯,瞅了一眼白舒:“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刚才说什么?”

举手做投降状:“好吧好吧,别生气——因为你的好儿子跑过来的找你的。”

“扶苏?”

“不啊,你的十八子胡亥。”

“你自己看着解决吧,没别的事儿,你就可以滚了。”将茶杯放在茶案上,却并没有站起身送客的意思。

白舒却不甘心的直起身,转向嬴政的方向:“所以不是胡亥?”他如同戳破了某种大秘密一般压低了声音,“告诉我这次我说对了?”

“依旧全错。”嬴政否决道,“你继续猜吧。”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人瞬间撒气,他并不觉得嬴政会在这种事上骗他:“陛下啊,我的好陛下,有什么事儿不能当面谈的呢?”他看着嬴政,“真的不是胡亥么?那小子有野心也有想法,真的很适合当磨刀石啊。”

“嗯?”嬴政抬眼看向白舒,不掩诧异,“那小子适合当磨刀石?”

“对啊,他刚才去花园里找我了,装的倒不错。”将自己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字里行间拿‘我生的太晚不能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实在是太遗憾了’做筏子,”学着胡亥当时的表情,“‘如果我也能和扶苏哥哥一样,有雁北君那样厉害的师父就好了。’‘我也想要当个和雁北君一样的将军’这样。”

看着白舒不怀好意的笑容,嬴政眼角一跳:“你想多了,我还不止于此。”

“真的想多了?”眼睛微眯,“那小子问我,若是我做不到向陛下承诺的事情——你知道的就是那片地——我该怎么办。”

“好问题,你打算怎么办?”被暗示的人做出了回应,却不是暗示者想听到的答案,“不过孤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帮你降个爵或者罚你俸禄,啧,有人打工却不用给工钱,孤真是个经商天才。”

“呵,你到不如直接撸了我的职务,坐实了你‘飞鸟尽良弓藏’的想法,我真的会感激涕零的陛下。”小声反讽道,“说的仿佛我现在的爵位和我的工作匹配一般。算了,我今日过来,是想问问你......”

白舒收敛了脸上的散漫,散去了身上的慵懒:“若他不是你留给扶苏的,那关于胡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完全没想到对方专门沐浴更衣跑到自己这里来,为的不是什么家国大事,反倒是这种在他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想的?”嬴政难得没跟上白舒的思路,“一个孩子而已,我还能怎么想?”

头疼的轮到白舒了:“陛下啊,您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吧?此厚彼薄要不得啊。”

“我以为我一直很偏心?”嬴政全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扶苏也好,你也罢,你俩是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胡亥那小子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将他放在心上,甚至还觉得他是我留下给扶苏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