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三杯吐然诺

之后徐福又向他们讲述了很多仙山上的故事,还有他那些曾经去过仙山的同伴们托仙鸟送回的那些讲述仙山的书信。

白舒听的窝在垫子里,不同意他身侧聚精会神的嬴政,他像是在听睡前故事的孩子,脑袋不停地向下瞌动,又复被提起,眼皮也比之前更为沉重——睡意在不适时的拜访了他。

嬴政余光扫过白舒脸上的困意,心中不免好笑,但脸上却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给徐福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后让他退下了:“你好像对他的话不屑一顾。”瞧着徐福一走便接着精神起来的白舒,嬴政如此询问道。

“要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那众生苦噩他们为何不救?”没有断言自己信与不信,白舒嗤笑一声似是提了个不相关的反问句,“若是因为众生平等才不愿施救,那仙人高高在上与不存在又有何异。”

“这倒是新奇,你对那些‘仙’如此不齿,你见过?”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见过?”诧异的抬眼看向嬴政,脸上难掩好奇。

对于这个问题,嬴政坦然道:“你注意过你描述‘未来’时的样子么?你的语气,你的神色,你的态度,与其说是‘我希望’,倒不如说是‘我见过’。”诺大的书院只有他们两个人,便毫无遮掩的说了出来。

“你所向他人描述的美好世界,除却他足够动人心扉之外,因为你的样子与其说是鼓吹,倒不如说是你亲眼见过,甚至曾为其中一员,你是那样的坚信不疑,从不动摇。你在惋惜这个时代的落后,你在感叹这个天下的落后。”

白舒看着嬴政,房间中很静,安静到他能够听到自己越发急速跳动的心脏。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你——”嬴政看着自己的挚友,“——亲眼见过你所向我描述的那个世界。”

他向嬴政描述过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那是一个没有战乱,没有动荡,没有征伐的世界。那是一个人人皆可读书,人人皆可追梦,人人皆可为成才的世界。那是一个每天的苦恼是吃谁家的饭,喝谁家的饮料,不出门便可知天下事的时代。

“有没有觉得我特别的可怕?”白舒笑了起来,“或者觉得我疯掉了?或许我是错的也说不定,谁知道我所看到的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呢。庄周梦到了蝴蝶,没准儿是蝴蝶梦到了他也未可知,对吧。”

嘴上这样说,但嬴政看出他并非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提问。

与其说是在求同,倒不如说他是在嘲笑,嘲笑那些不懂的人目光短浅。他的模样自大又狂妄,像是高高在上的人类嘲笑着匍匐于地的蝼蚁,而作为这其中的蝼蚁之一,嬴政却一反在外的独断,他叹了口气。

“你看的太远了,小舒。”他摇头,再次重复到,“远十年,你能找到很多与你有着同样卓见的人。远百年,你便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谋士,再吝啬的君王也会重用于你。但是远千年甚至万年,小舒,世人只会把你当疯子。”

“那你把我当疯子么?”明知故问的问题。

“我把你当成可以并肩行走在这条路上的兄弟。”嬴政坦荡的回视,“若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我希望你能够成仙——我并非是玩笑之语,哪怕自此不能再理会世事,必须要远离陈诉也好,倾一国之力供你一人也罢,作为友人,我只希望你能够心想事成。”

至此,白舒是真的愣住了。

“心想,事成?”

看着神情坚定的嬴政,他忽然就无法判断疯掉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嬴政了。

“扶苏说你向他展示了一种叫‘热气球’的东西,能够载人上天。”嬴政拉扯来了另一件事,“你小时候说的吧,等我能上房顶的时候,你就可以上天了——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啊小舒。”

想起过去,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其实没怎么想过遮掩你的不同,对吧。”他注意到白舒怔愣的眼神,“小舒,这便是为何我会如此在意赵国之行,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无论你自己是否注意到了,自赵国回来后,你一直在求救。”

“求救?”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里充斥着茫然,以及话语中极端的不肯定与茫然,“我求什么救?我挺好的?”

“以前你还小心翼翼的遮掩着你和别人的不同,炼钢之法你借是徐夫人之手公之于世的,雁北之境是你与其他人一并努力得来的,你虽然被他人熟知但无论你是否有意识到,你借着你对雁北的掌控力,将你的身份牢牢地锁死在了雁北。”

“无论你在害怕什么,你不想暴露你自己的特殊,除却雁北这块地盘你也不想再牵扯到其他的事情中。但自那日你从赵国而归,你像是出鞘的剑,不再掩饰你的锋芒,甚至你的锋芒太过了。”

“什么事儿你都想要插一脚,只要你知道的你就一定要展露出来,而为了‘一统’这个目标,小舒,你已经不择手段了——不,你已经不择手段了。”

白舒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嬴政并未停止他的话,因为他觉得任何的怜悯或者遗憾都毫无必要,那才是对白舒过去所有一起的侮辱:“而当你看到‘秦’之后,你就像是忽然去目标了,开始到处乱撞。别反驳我,小舒,种地这种事情你根本不了解,却一定要亲手去做,你想过为什么么?”

“你在害怕。”

“你在害怕你对我失去了价值后会被弃之不顾,你在害怕你对天下失去了价值之后会被遗忘,你觉得‘战功’并不能使你荣耀,只有让更多的人记住你,甚至当你的名字会因为某件一定能够流传千古的东西而被铭记,你才能安心。”

嬴政的语气坦荡,倒也没有责怪:“你想要‘武安君’的名号,却并非是因为你想要成为‘武安君’,而是你想要对我来说‘有用’。甚至你明知道最后白起将军的结局不好,你明知道当权者卧榻不容他人窥觊,你也想要——因为秦人对‘武安’这个称呼的敬畏,以及这个名字之后代表的记忆。”

白舒张嘴想要反驳,但一贯的伶牙俐齿在此刻却失去了效用。

“若是以往,你会怎么做?”嬴政将话题向前扯了扯,“你会讲种子交给专门的庄稼人,或许是农家,然后告诉他们你希望他们如何做,大概应该如何做,而不是亲自上手。小舒,你没你想象的那么勤快。”

“若是以前,你不会逃避政务,在将你所看到的大纲和未来告诉我的同事,你甚至会跳出来对那些做的不好的官员指手画脚。当然我个人对你现在窝在我的眼皮底下,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控之中的状态挺满意的。”

嬴政坦荡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但我的满意,并非是你应该成为的样子。你现在真的很矛盾,无论你意识到了或者没有,你想要让别人注意到你的异样,又不希望别人关注你的特异,你想要一个结束但又渴望着活的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