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7页)

“那个年月,姑娘家还没结婚就生下孩子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于是,刘先生告诉我,先回明家做佣工,把孩子送进孤儿院。他告诉我,他跟院长嬷嬷讲好了,院长嬷嬷会很好地照顾我的孩子。他答应我,等他回老家安顿好了,就来接我们母子。于是,我又回到了明家帮佣,一干就是两年,没有等到他……两年了,没有电话,没有书信,我彻底慌了神,我害怕他彻底抛弃了我们母子,我想到了你,孩子。”

桂姨脸色煞白,阿诚严肃地看着她:“你找到了我。”

桂姨点头:“对。”

“院长嬷嬷给了你那个两岁的孩子,就是我。你当年爱如珍宝,你觉得只要有孩子在你的手上,你的那个刘先生终会有一天来找你。你手艺很巧,明家很多的苏绣都出自你手,你在明家勤勉劳作,称得上是一个好母亲、好佣工。你时常买东西去孤儿院看嬷嬷,你一定抱着幻想和希望,打听那个男人有没有来找过孩子。我说得对吗?”

“对。”桂姨叹气道,“我每次问她,嬷嬷都支吾过去了。终于有一天,院长嬷嬷得了绝症,快死了,我拿了米和面粉去看望她,她良心有愧,就对我说了实话。”

阿诚猜出了答案:“我不是那个孩子。”

桂姨流着泪说:“对。”

阿诚沉默。

桂姨哭诉道:“院长嬷嬷告诉我,我的亲生骨肉早就被刘先生给抱走了,她给我的那个孩子,就是一个孤儿,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当初,她收了刘先生的钱,她欺骗了我。他们合起来骗我!把我骗得好苦,好惨!”

阿诚伸出手来握住了桂姨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我对不起你,孩子,我当时已经疯了,我彻底疯了。我是什么?我是一个生育工具,我是被人利用过后残忍抛弃的工具,姓刘的有家有室,而我呢?我什么也没有!我连他真正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好愚蠢,好糊涂!”桂姨越说越心痛。

“你把满腔愤怒都转向了我,一个孩子,你开始虐待我,我悲惨的童年就开始了。一个男人骗了你的感情,偷走了你的孩子,你就把无穷的怨恨施加在另一个无辜孩子的身上,你好残忍。”

“我对不起你,阿诚,请你原谅我,原谅一个被怨恨逼疯了的女人。不要再把怨恨埋在心底,明家没有人对不起你,阿诚,别再做对不起先生和大小姐的事了。”

话讲到这里,阿诚想,终于切入正题了。

“我没有对不起明家,我只拿我应得的那一份。”阿诚说得理所当然。

“哪一份是你应得的?阿诚,你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像妈妈这样被人利用了,再被人一脚踢开。先生今天指桑骂槐,你真的要当心了,妈妈真的很担心你啊。”

阿诚欲言又止。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你就是想让你放下怨恨,别再奢望不属于你的东西,金钱也好,女人也好,事业也好,总之一句话,不要跟先生争!”

“好的,我听您的。”阿诚坦然道。

桂姨感动地望着他:“阿诚。”她没想到阿诚会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她以为永远听不到了,以为阿诚真的会听自己的话,毕竟她曾把他养大。

“谢谢您告诉我所有的一切,我会慢慢打开心结,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桂姨含泪点点头:“妈妈愿意等。”

阿诚刻意回避桂姨盈盈闪烁的泪光,此刻她心里很满意,她觉得自己和阿诚终于走近了彼此,无论是敌是友,走得近,才能看得清。

明镜吃着早餐,眼睛时不时地扫一眼明台的位置,心里始终是不舒服的。明楼佯装看不见,自顾自地吃着早餐,阿诚也不发一言低头默默地吃着。

只喝了半碗粥,明镜就不再动筷,“再吃一点吧,大姐。”明楼关心道。

明镜摇头叹气:“我吃不下。”

明楼也停下筷子:“姐你别担心,明台上学的事,你让我慢慢想办法。”

“我真是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他是成心想气死我!”说着站起身,“我出门透透气。”

“姐……”

明楼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明镜截了话头:“我到苏太太家去,看看锦云。”

明楼点点头,继续吃饭。

明镜看了一眼阿诚,气闷道:“阿诚,我们明家是不是明天就要破产了?穿成这样!”说完,转身就走了。

阿诚放下筷子,心里有点委屈。

明楼看了一眼阿诚,阿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站起身悻悻道:“我这就去换。”

窗外阳光温煦,紫燕呢喃,阳光映照在明台的床头,悠然宁静。明台一双倦目注视着窗户,整个人窝在床上,阳光温暖地照在身上,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眷恋柔软的床被和枕头。

忽然,他听见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仔细辨听着,听出是明楼和阿诚的脚步声。

明台身体温热,实在没有力气应酬他们,静静地躺着,一脸赌气的不悦表情。

“明台。”明楼走进来。

明台身上正疼,也不睬他。

“明台,大哥来看看你……”明楼扯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还疼吗?”

明台生气道:“怎么不疼啊……”

“你不是想跟大哥谈吗?今天大哥陪你好好谈谈。”

明台赌着气:“你说谈就谈啊,明少爷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谈!”

明楼浅笑,喝了一声:“阿诚。”

明台条件反射地一骨碌就掀了被子站起来:“干吗呀?还没打够啊?”

明楼打量道:“腿脚挺利索的嘛。”

明台低头嘟囔了一句:“一朝被蛇咬。”

明楼听见了却没吱声,反倒是阿诚笑出声来。

“你认为你这顿打挨得很冤是吗?”明楼面色严肃,“自从我知道你进军统的第一天,我杀了‘疯子’的心都有!至于你……”明台心虚地看着他,“一顿打,便宜你了。”

明台不吭声。

“你不是一直想跟我谈吗?谈什么呢?你进军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先跟我谈一谈?有没有想过在这个战火连绵的国家里,我们为什么坚持送你去读书?有没有想过大姐的一番苦心?有没有想过你一脚跨进军统的门槛就再也回不了头?”

明楼一连串的质问让明台无从回答,明台道:“我……当时没得选。”

明楼瞪视着他:“我知道你一旦落到疯子手上,就别无选择。可是,整个事件是你自己出风头争取来的。”

看着他诧异的表情,明楼继续道:“你以为你真的救了‘疯子’的命吗?他会蠢到让一个孩子来救自己的性命?你,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搞清楚一个实质性的问题。不是他绑架你,而是你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