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战的主要特征[1](第3/5页)

这条绵亘的战线对每个人而言都是意外的,它违反了当时一切理论和所有参谋部的思维模式。历史上出现过一些防御性作战的例子,守方想方设法建立一条牢不可摧的防线,但是攻方只要集中力量,就能轻易地突破它。如果攻方沿一条固定的战线展开自己的兵力,世界所有军事学府的研究者们可能都会认为这是荒唐的。可是以往的事情过去了,现在两条战线彼此相对,交战双方只能互相敲打。

当然这并不是最奇怪的,还有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一些新加入战争的国家,它们的军队也同样快速地占据了同样的绵亘战线,而且是沿着最长的战线展开。1915年5月25日,意大利的军队也沿着斯太尔维奥到海边的不间断战线展开,奥军也据守着从海边到斯太尔维奥的战线。没有一国的总参谋部预见到这种情况,他们感到意外并努力改变,但是都无疾而终,因为这种绵亘是残酷的、有威力的、不可改变的现实。

出现这种违背了战争指挥者意志的奇特、普遍的现象是什么原因呢?它肯定是由某种普遍存在的,不是单靠人的意志就能改变的原因造成的。

这个原因纯粹或完全在于火器——小口径火器的巨大威力。小口径火器效力的任何增强,都会增大防御的作用。譬如我在一个战壕中,有一支一分钟射击一发子弹的枪,我最多只能阻止一个从一分钟距离外向我冲来的敌人。如果两个敌人同时向我冲来,我也只能阻止一个而不能阻止另一个。但如果我的枪每分钟可以射击100发,我就能阻止100名由一分钟距离外向我冲来的进攻者。因此,攻击我的人要有101人才行。第一种情况,我防御时只能对付一个进攻者,而第二种情况我能对付100个,这只是我的枪的效力发生了变化,其他条件并没有变化。

如果在这两种情况中,我在战场上设置足够多的铁丝网做障碍,使进攻者减慢速度,5分钟才能到达我所处的地方,那么按第一种情况,我能阻止5个进攻者;第二种情况,我能阻止500个进攻者。其他条件没变,由于铁丝网的障碍,间接增大了枪的效力。第一种情况,我能多对付4名进攻者;第二种情况我能多对付400名。

部队用于保护自己的各种手段,如堑壕和放慢敌人速度的带刺铁丝网及他类似设施,都对防御系统有很大帮助,有了这些措施,兵力较小的部队就有可能对付比自己兵力大得多的部队。因此,火器的一切改进都对防御有利,进攻者必须以更优势的兵力进攻,并将付出更沉重的代价。

实际上,防御作用的增强效果是可以立即十分清楚地看见的,最强大的进攻也可能轻易地被挖有堑壕的小部队阻止,这就导致战线的停滞。因为双方一旦接触,却谁也不能突破,只有停止,继续挖壕固守。在马恩河之战和冲向海峡港口之后,双方战线逐段凝固直到北海。防御使战线的兵力减少,战线从瑞士连绵不断地延伸到海边。由于防御的优势,即使兵力减少,敌军也仍然难以突破战线。

如果使用的还是老式的前膛枪,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现在双方每个人都有快速射击的火器,他们不可能再去用那种老式前膛枪进行战争了。

没有人预见这种情况,但可能德国例外,在德国,另一种观点正流行,就是认为火器的改进将有利于进攻,这种观点公开发表在当时的官方文献及教材中。很难解释为什么会有人犯这种必然带来严重后果的错误,但可以确定它不是某一个人的主张。人们曾经深入地研究了1870年普鲁士和法国军队在亚眠地区的战争,这种从战争中汲取教训的做法已经成为一种习惯。1870年德国人一直进攻,一直在取得胜利,由此他们总结:一直进攻就能取得胜利,而忽视了能一直进攻是因为他们力量强大。人们甚至宣称进攻是取得胜利的唯一方法,因此,军方的思想是进攻,不惜一切代价地进攻。在法国风靡一时的思想是主张指挥官集中一切力量用于进攻,甚至不用考虑搜集敌人的有关情报。

进攻一方总是成功的,因为人们不敢让防御的一方得分。防御从来不起决定性作用,却能帮助争取时间积聚力量。防御完全被忽视,甚至发展到有的军队在战术教学中只字不提。在这种思想习惯的支配下,也就不难理解人们为什么认识不到火器效力的增强对防御比进攻更有价值了。人们把火器效力增强当作是进攻能力的增强,可能是受每分钟射击100发枪比射击1发能打掉更多的敌人的影响。

绵亘的战线在不经意间很自然地出现了,防御系统显示出惊人的效力,以往的战争规模失效,所有这些都严重地迷惑了当时的军部。最英勇的、训练有素的部队都被步枪、机枪的速射火力阻挡在铁丝网前面,反复进攻,结果却没有改变,直到进攻者精力耗尽,防御者守住了阵地或者后退,这时斗争停息,等待新一轮开始。孚日的代表阿贝尔·费里,参战时是步兵中尉、国务次官、陆军委员会成员,1918年9月25日死在战场上。在战争爆发之后22个月,他写道:

只有亲身参与过这次战争的人才能够认识到,法国总参谋部对战争性质、机枪火力、带刺铁丝网的价值及重炮的必要性是多么无知。我们的总参谋部具有很高的道义感和伟大的个人品质,非常努力进行战争准备,但不幸的是我们选择的方向是错误的。我们总参谋部的军官使自己成为拿破仑式的专家,但是忽视了经济、工业和政治力量;他们不是现代国家战争的专家,没有预见和研究过主要由小部队进行的堑壕战。总参谋部没有经历过,也没有领导过这种战争,对它完全不了解,这种经验还没有由基层传到上层。

当一切战略计划都已经失败,当一堵墙对着另一堵墙建立起来时,斗争变得分散而不协调。由于即使付出沉重代价也不能取得战略成果,交战的军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争取战术成果,但这些战术成果的代价也是很大的,它们开始抢占有利地位。既然在任何地方付出代价都能取得战术成果,战术活动也就成了整个战场的特点。在有利的季节,在调进足够数量的人员和弹药后,交战双方也会周期性地进行一些大规模活动,在人员和物资上都付出了很大代价,而结果至多是部分地楔入敌人防线。在一系列动作之后,战线变得歪曲,这不是战略战术的结果,而是双方在进行这些无效的活动遭到阻止的结果。偶尔在战线上有一个较深的突破,又总会迅速修复。实际上,从马恩河之战到最终胜利,一直是以最高的行动代价换取一次次插曲式的单个战役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