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保卫武汉(第3/5页)

鬼子毕竟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又遇到这帮不要命的国军的顽强抵抗,在这场以同归于尽为主题的搏斗中,鬼子方面的消耗巨大。国军也死伤惨重,守卫阵地的六个连队已消耗过半。老旦在混战中被从背后扎了一刀,大腿也被刺刀带下一块肉来,好在伤口都不深。刺他的那个鬼子也未逃厄运,被一位斜刺里杀过来的弟兄用枪托砸碎了脑袋。一个精悍的鬼子见老旦用一把日本军刀砍杀,有些莫名其妙,还在发懵就成了老旦的刀下鬼,另一个甚至把浑身是血的老旦当成了自己人,甩给老旦一个屁股,莫名其妙地丧了命。老旦杀红了眼,他估计怎么也有七八条鬼子的性命记在自己的账上。他抽空看了看刀,那刀刃依然锋利如故,不由得庆幸,麻子团长真给了自己一把好刀。

就在鬼子越来越少的时候,头缠绷带的五连长大喊一声:

“杀光狗日的鬼子!”

战士们振奋起已经精疲力竭的身躯,高声喊叫着,一起把残余的把鬼子逼到了下面,老旦也挥着战刀奋勇杀去。

炮声!战士们万万想不到,已经消停了半个时辰的炮火会在这时响起!

一片耀眼的白光从江上掠起,远处传来闷雷一样的舰炮声。鬼子舰队的炮火突然齐刷刷地开火了,炮弹雨点般地落在阵地上。发威冲向前沿的战士们刚来得及发个愣,就在一团团猛烈的火光中送了命。他们根本没有时间退回到战壕里,巨大的爆炸气压把很多战士和鬼子一齐推上了天,很多人瞬间就被炮弹巨大的冲击波挤死,更多的人在空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感到锋利灼烫的弹片在撕裂着他们的躯体,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就永远闭上了眼睛。鬼子后撤的火焰喷射手也被炸中,爆炸的火焰吞没了那里的几十号人,无论是鬼子还是国军,他们垂死的哭喊声都别无二致了。

老旦被爆炸的气浪掀到了壕沟的另一头,一头扎进炸得热乎乎的土里。在半昏迷状态中,他感到浑身上下都是窟窿,每个窟窿都在流血,分不清是哪个伤口让他感到如此疼痛。恍惚间,他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中。他试图用双臂支起自己的身体,可它们一点都不听使唤,双臂都被炮火严重灼伤,一只臂膀已经脱臼拧到了后面。爆炸的气浪几乎把他的胸腔压扁,他要拼命地喘气才勉强能呼吸,耳朵里只有一片单调的巨大的混响,连自己剧烈的咳嗽都听不到。他喃喃自问:俺这就是死么?难道俺真的就要死个球的了?老旦用头艰难地的支起身体,象蛇一样挣扎着挪到壕边。眼前看到的景象让他终生难忘:一片血肉的战场,一片鲜红的土地,层层叠叠的肢体冒着青烟,仿佛还在蠕动。黑红的血痂和着沙土一堆堆地散落眼底,已经分不清谁是战友谁是鬼子,在去阎王爷那里报到时他们都毫无特点了。几个缺胳膊少腿的鬼子正在挣扎着往回爬去,老旦本能地用还有知觉的左手拿起一支步枪,勉强向他们射击,可是怎么也打不着,步枪巨大的后坐力却伤了自己。

“我操你妈……”

一声长长的嚎叫响起,那是满身是血的小六子。老旦看到,他几乎被炮火剥光了衣服,正一瘸一拐地追向前去。他那把血红的大片刀几乎已经快折断了,仍在一刀一刀地砍向几个往回爬的鬼子。鬼子已是垂死之身,只能任由这个疯狂的裸体士兵把自己剁成肉酱。老旦跪在壕边,麻木地看着几乎丧失理智的小六子,可怜的孩子放任自己的伤口汩汩流血,也不放过地上的死尸。活着的战友也开始寻找地上还有气儿的鬼子,只要看见动弹的,就狠狠地剁上致命一刀。

忽然,阵地后面传来一阵号声。老旦费力地回头望去,只见一面蓝色的、干干净净的旗帜被高举在空中,几百名增援的战士正全副武装飞奔而来。他们迅速进入了阵地,一边支架武器,一边找寻活着的战友。老旦赫然看到了铁塔一样的麻子团长,他持枪而立,目光如电般缓缓扫过阵地,大声命令着战士们。几个学生娃一样的兵一边流泪,一边把死在壕沟里的战友们抬出去,不少人在呕吐,因为他们不是在抬活人,而是在抬一团团分不清身份和器官的残躯。

终于,两只有力的臂膀把几乎休克的老旦抱上担架,一人帮他打着绷带,一人为他擦着脸上的鲜血。当担架腾空而起的时候,老旦突然感到一阵幸福的暖流抚过了伤痕累累的身体,热泪喷涌而出。这一瞬间,他是那么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可贵和幸存的不易。从军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壮烈,并为之由衷地自豪了。他想动弹一下,可一阵剧痛立时袭击过来,疼得他几乎晕厥过去。他心里又一寒,伤成这样,这命不知保得住不?

“团长!”

哽咽的老旦用尽力气大喊一声。团长回过头来走向他,惊讶地看着他的伤势。老旦颤抖着指向不远处的地面。

“刀!”

顺着他的指向,麻子团长从血泊里拿起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日本军刀。

“团长,俺杀了好多鬼子!”

“俺知道!俺看见了!”

“团长,你拿着刀吧,俺不行了!”

眼见昨日还生龙活虎的汉子,今日变成了无处不流血的垂死之人,麻子团长眼眶湿润了。

“别他娘的瞎说,你这伤不算个啥!在上海的时候,俺的团长肠子拖在地上好几米,现在养在城里天天喝酒吃肉,你这算个球呢?”

“团长,弟兄们……弟兄们太惨了!”

“可他们都是英雄!鬼子一个也没有上得去!他们光荣!你别难过,你他娘的死不了,回去好好养伤……回来还是条好汉!”

老旦终于无力再说话,大量的失血让他浑身针扎一般地疼痛,舌头开始僵硬,眼神也有些迷离了。他隐约听见远处的炮声又隆隆响起,鬼子飞机那恐怖的马达声又从天而降。

“救活他,不准让他死!”团长大喊一声。

“不准叫他死!”猫在洞里的老旦想起了十年前麻子团长说的这句话。这和刚才共军司令官说的话多么象啊!原来共军军官也这么关心自己的士兵?原以为共军士兵那么玩命都是被逼的,因为长官们都是这样说的,说共军动不动就毙人。他们的家人也是被逼迫才把家里的粮食送到共军前线的,不服从就集体枪毙。征战多年,老旦对战争胜负决定因素的认识开始提高:抗战打了八年,最后能把鬼子打出去。鬼子自己后院起火是一回事,而中国人为国为家劲往一块使,战略战术虽然不济,可打仗也真的拼命。鬼子再厉害,也架不住你死了我上,我死了他再来的长年消耗。我武器装备不如你,战术水平不如你,但是我三个拼你一个,我和你一样不要命。故老旦不相信逼出来的共军士兵可以在东北如此嚣张,更把曾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弟兄们打个稀烂。至于共军是不是会比小鬼子更坏?逮着俘虏就用刺刀挑了?这个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