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934年12月—1935年1月宝界岭山中(第2/2页)

“太狠了!”

“王九堂冷笑了一下,转脸对着我爸爸,‘这就是说,乡亲们都想看看你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他的背挡着,我看不见爸爸的脸色。祠堂前一点声音也没有,风也不刮了,树也不摇了。

“突然,我看到王九堂的身子向前一躬,向爸爸撞过去,接着几声惨烈的喊叫……我眼前好像看到红光一闪,妈妈像受到雷打一样跌倒了,连我也拽倒……”

王振华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太狠了!”

“太坏了!”

“那个老混蛋,就为了爸爸骂他良心叫狗吃了,他就剜了爸爸的心!”

“那个该杀的老混蛋呢?”

“……后来,乡里就有了秘密农会,王九堂逃到县城去了,我参加了农民赤卫队,还是副队长哩,我一心找到王九堂。我抹了一脸锅底灰进城去买柴,怀揣牛刀躲在小店里等了他七八天……后来总算在酒店门口等到了他,他醉了,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向外走,我上前扶住了他……虽说满天星,他还是不认得我。”

“干吗不动手?”战士们像听一个惊险的故事。

“我得让他死个明白,”王振华想起那极为简单又惊心动魄的一幕,仍然激动不已,只是描述不出来,“我说九堂爷,我向你讨债来了。

‘讨债?’他愣着,‘你是谁?’

“我是王大年的儿子啊!

“他叫了一声酒醒了,想把我推开转身逃跑,正好,我一刀插进他的心窝里,‘九堂爷,咱们账清了!’他的眼睛瞪得好大,嘴巴也张得好大,身子往上一挺,就弯弯扭扭倒下了,他像没有杀死的鸡一样,一边打扑拉一边抽搐着……我那一刀好厉害,正好刺了他一个透心凉……”

“你应该快些逃啊!”

“那个时候,我忘了害怕,酒店里又出来两个醉汉,我说:‘大叔,这个老先生醉倒啦!’……醉汉说:‘滚你的蛋,别管他!’……我走了,回到小店,身上竟然没沾上一滴血,这才想起,那把牛刀还在王九堂的心窝里。”

“真是便宜了他!”战士们觉得那个坏蛋死得太快了,应该多叫他受点折磨吃点苦。

“第二年,我们赤卫队升级到了县独立营,指导员第一堂课就是让我讲家史,而后当着全连的面问我:‘王振华,你的仇报了吗?’我说报了,指导员说:‘不对,当红军不光是为报私仇,你是有阶级觉悟的战士,要报阶级的仇!’

“指导员看我有点迷惑,的确,有点迷惑,当时,我不知道阶级是人还是物,更不知道什么叫阶级的仇,我看不到阶级在哪里,后来指导员讲得很清楚,阶级仇就是穷苦人的仇,就是劳苦大众的仇,天下有千千万万我父亲王大年那样的受压迫的人,也有很多王九堂这样的人。当红军,就是要杀尽天下的王九堂,让穷苦人过好日子!我懂了,阶级就是天下受苦的穷兄弟。

“我冲向敌人的时候,我就觉得每个白狗子都是王九堂。白崇禧、何健是大王九堂,蒋介石就是最大的王九堂!想到这些我就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死!……”

这的确是一堂生动的政治课。

“后来,营里让我到其他连里讲……有一次团政委去听课,还感动得落了泪,会后,他对教导员说:‘王振华阶级觉悟高,革命性强,可以当个指导员嘛。’营长说:‘他没有文化。’政委说:‘阶级觉悟高是根本,没有文化可以学,没有阶级觉悟光有文化有什么用?’

“后来,我就先当副指导员。指导员是个有文化的人,他每天教我五个字。有文化的人,脑子活,不坚定,果然,他后来变成了AB团分子,被肃掉了,是用石头砸死的,我就当了指导员!”

王振华就靠出身、觉悟、坚定性,当上了游击队的政治委员,而且是全票通过的。全队五个共产党员两个共青团员,成立了临时党支部,他也顺理成章地当了支部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