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绝望中铤而走险(第3/7页)

“我想是的。”

杰克逊叹了口气。“妈的,少尉。我们可能过一两个小时就会死,所以我们没有时间去说任何废话,也没有时间把我们的想法说清楚。你同意吗?”

“是几个小时后就分开了。”梅勒斯回答。

杰克逊哼了一声表示同意。“好吧,长官,”他顿了一下,然后说,“你是一个种族主义者。”

梅勒斯吞咽了一下,目瞪口呆地看着杰克逊。

“等等。”杰克逊说,显然他正在组织话语,“先不要激动。我也是一个种族主义者。只要你在美国长大,你就必然是个种族主义者。在这个该死的山上的所有人都是种族主义者,国内的每一个人也都是种族主义者。在我们这两种种族主义者之间只有一个明显的区别,你永远改变不了它,我也永远改变不了它。”

“那是什么?”梅勒斯问。

“种族歧视有利于你却有害于我。”杰克逊看着远处说。两个人平静地保持了一会儿沉默,然后杰克逊说:“你知道,陶瓷那样做是对的。我们要推翻一个种族主义的社会。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兴奋了起来,“在我们之间还有另外一个差别。”

梅勒斯没有出声。

“我们有些种族主义者怀有偏见,有些则没有。就你来说,我要说你尽力不带偏见。我也是这样,科特尔甚至莫尔也是如此,尽管他从不承认这一点。霍克也尽可能不带偏见。不带偏见是我们眼下最好的做法。种族歧视已经过时了。”

“我没听明白。”

“你有多少个黑人朋友?”

梅勒斯踌躇了一下,尴尬地把头转开去看着云雾。然后他看着杰克逊说:“没有。”

“对啦,”杰克逊微笑道,“而我,我也没有任何白人朋友。我们并未摆脱种族歧视,除非有一天我的黑皮肤能像霍克的红胡子那样传递同样的信息。现在的问题是,你看着我时不可能没有点什么想法,反过来,我看你时也不可能没有想法。”

梅勒斯开始明白了。

“我们都明白,当所有的白人都有一个黑人朋友时,种族歧视就消失了。”杰克逊说。然后他笑出声来。“嘿,你是个数学家,少尉。这意味着每一个黑人都得有七八个白人朋友。啊哈。不过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的声音平静下来。“一段很长的路。”

“你讲得很好,”梅勒斯说,然后又微笑着问,“那么,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他等待着杰克逊的回答。杰克逊想了一会儿。“就像你那种喜欢陶瓷的方式,”杰克逊说,“就必须停止。”

“喜欢陶瓷怎么啦?”

“喜欢陶瓷没有错。每个人都喜欢陶瓷。这也是他擅长搞关系赚外快的原因。我的意思是你喜欢陶瓷的方式有问题,你把他当成是自己的黑鬼。”

这句刺耳的话使梅勒斯沉默了。

“你知道汤姆叔叔(你)吧,对不?”杰克逊说,他用手指抚摩着脖子上的套索,“类似斯蒂平·费奇特演的那种可怜的小丑?”

“是啊。”

“嗯,他就是某些人的黑鬼。”杰克逊用他的长手指在肮脏的迷彩服上不停地叩击着。“1935年时有些好莱坞的白人就希望黑人做那样的黑鬼。但是,现在我们有了陶瓷这样的家伙。他们留着非洲黑人式的发型,总是自找麻烦。妈的,自找麻烦。他们一有机会就找白鬼的岔。哦,我想你也知道一些情况吧?你知道他们的德行吧?他们就是像你这样的白人眼中的黑鬼,他们一直都是。每当他们站起来告诉你们别再嘲笑他们,还有这整个该死的社会都是由种族主义者和猪猡们建立起来的时候,那些靠爸爸的金钱资助在伯克利或哈佛读书的白人学生就会站起来说:‘你们说得没错,哥们,你们告诉我们这些有罪的白猪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与你们同在。你们是我们的黑鬼。’可他们谁也不打算取消我们在学校里受到的种族歧视。他们谁都不会到南方去坐在陪审席上支持黑人。而且他们谁也没有被装在橡胶袋子里运回国。事实上,这场战争升级不久,那些富有的白人孩子就把公民权利抛在了脑后,开始操心怎么逃避应征入伍。”

杰克逊停止了说话,愤怒使他浑身发抖。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又吐了出来。

“嗯,我不是任何人的黑鬼,”杰克逊继续说道,“我不是某些大学生的该死的黑鬼,我不是某些电影人的该死的黑鬼。我要做我自己的黑鬼。”

“如果你是你自己的黑鬼,你怎么又听陶瓷的游说拒绝担任班长呢?”

“他没有游说我。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如果我接管了这个班,我就成了这个体制的黑鬼。如果我留在原位不动,我又成了陶瓷的黑鬼。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反正我总是某个人的黑鬼。这就是弗拉卡索少尉提出让我当班长时我选择背电台的原因,一背就背到了现在。”他哼了一声。“所以,最终我又像是成了你的黑鬼。”他又哼了一声。“看来我最好的结局就是能够离开这里,仍然做我自己的黑鬼。”他看着梅勒斯,脸上露出询问的表情。梅勒斯知道杰克逊想要知道他对自己说的有什么看法。

他凝视着云雾,陷入了回忆。在他的印象中,他跟杰克逊等人开过很多次玩笑。然后,他的脑海里现出了驻扎在马特峰上时,卡西迪给帕克剃了头之后,莫尔清洗完机枪转过脸来看着他的眼神。接着是杰克逊猛冲进竹林、开辟那个无用的着陆场的画面,然后是杰克逊冒着被北越军的炮弹打中的风险,站在马特峰的开阔地上疏散伤员的情形。之后是莫尔在杨被炸死后,盯着杨的机枪掩体的情景,尽管那个掩体已经暴露,但因为它是防线中的一个关键点位,心怀恐惧的莫尔仍然独自接管了它。梅勒斯意识到这样的士兵并不需要他的帮助。他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让开道。“是我没做对,杰克逊,”他说,“对不起。”

“妈的,长官。你一点也不比我们其余的人做得差。在你和其他少尉通宵忙着制订那个该死的进攻直升机山的计划时,我和莫尔才领悟了这些。”

他们互相对视着,然后笑了起来。

“伤疤他们搞的这叫他妈的什么偷袭啊!”杰克逊一边说,一边哈哈地笑着,“妈的。”

他们再次安静下来。

“所以,如果白人不干涉你们,”梅勒斯说,“你们打算上哪里去呢?白人的确支配着我们的社会。事实上是富有的白人。”

“是啊,”杰克逊说,“还有富有的黑鬼。看看是谁在打这场该死的战争:贫穷的白人和贫穷的黑人。偶尔还有像你这样的傻瓜,请原谅我这样对少尉您说话。”他停顿了一下,眼睛望着他们下面的丛林。梅勒斯静静地等待着。然后杰克逊转过身来。“我们必须处理好我们自己的问题,”他说,“你要做的就是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我们。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们不需要任何特殊照顾。哦,是的,我们有些人想干蠢事。想用捣乱来改善我们的处境。他们发火,扔东西,砸碎物体。你们中也有这样的人。看看那个该死的卡西迪。但我们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帮助。我们是人。就把我们当人对待好了。我们并不比你们笨,我们也不更聪明。”他看了一眼梅勒斯。“虽然我们能创作出更好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