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4页)

“哦——”萍萍母亲转向乔怡,“你大概就是乔怡吧?萍萍信里提到你不止一次……”乔怡刚想表示亲热,不料她突然变了脸,“是你支持她跟那个姓季的好?”

乔怡忍不住说:“您不能凭社会成见来判断一个人。季晓舟的品德你可以向任何人打听去……”

“哦,他这样好呐?!”萍萍母亲眯起眼。

“对,我证明。”田巧巧说。

“那你们咋个不嫁给他?!”她冷笑道,“再好我萍萍不希罕,你们要就拾去!”

田巧巧腰一叉,刚想蹿上去,被乔怡按住。

“妈!你怎么这样……缺教养?”

“什么?!”这位母亲痛心疾首,“我缺教养?我把你那封信拿出来给你同志、给你领导念念,看是谁个缺教养!”

“妈,我不怕你念。你听着,除了他,我哪个都不嫁!就这话。”

“我要找你们领导,把你干的好事告诉他们。部队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部队保护军人婚姻。军人婚姻自由,谁干涉谁破坏军婚!”萍萍赌气道。

“好,好,”母亲气白了脸,“我千里迢迢跑来,就得你这么句话。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跟姓季的吹,我这就把你的信公开——丢人现眼的东西!”

“丢人现眼的不知是谁!”萍萍又悲又忿,“跑到这儿来闹!弄得大家看你笑话,看我笑话!……为了这事,我苦苦哀求了你们那么久,可你们就是不心软。你们是父母吗?……”她声泪俱下。

母亲呼哧带喘地:“你眼里哪还有父母,有父母能干那缺德事?……”

“妈,你别半露半遮的,要把我搞臭,干脆臭到底!我不但和季晓舟干了那事,而且已经怀孕了!你不是骂他私生子吗?要是你们不让我结婚,我再生出个私生子来!……”大家都被萍萍的话吓呆了。围观的人群一时无声,相互传递着早有预料的眼色……

母亲一下子跌坐在床沿上:“你说的是真是假……?”

萍萍得胜似地冷笑道:“这下称你心了吧?”她转向大家:“喂,你们怎么还不去向领导汇报啊?……我要告诉所有人,私生子的儿子只能是私生子,哪怕在今天的社会也一样!”

这位母亲悲号一声,冲出人群,离去了。在走廊上,她呜咽道:“我没你这个女儿。你记着,从今天起我不是你妈!……”

接着,是队里对这桩空前的男女关系案展开强大攻势。萍萍态度强硬,会开三天她拒不检查!再续三天,她仍不发—言,不写一字。这一来无疑触怒了所有人。领导讨论决定将她调离宣传队,同时准备给“同案”的季晓舟严重警告处分,鉴于他“一味抵赖”。

萍萍在会上对季晓舟道:“还是男子汉呢!做得受得,我都承认了,你怕啥?!”

季晓舟急出满头大汗:“事实……的确没有……”

时隔半月,将被调到某野战医院的萍萍收到一封加急电报:“父病危”。萍萍不理睬,她认定这是家里在“耍花枪”。可几天后,萍萍的弟弟突然来找她,见了面就且骂且哭:“爸爸是为你的事发的病!你太没良心,收到电报也不回家……”

这个极要面子的老校长闻说女儿果真出了丢脸的事,一句话没说出就发了心脏病。在县里抢救,病情稍被控制又送省城。萍萍赶到床前,父亲眼也不睁地说:“我差点让你送了命。跟那个姓季的断了,不然我死活也用不着你管了……”

慑于父亲危重的病情,萍萍只得答应了他的请求。她不再见季晓舟的面,只顾打点行李,盼着早一点离开宣传队。临行前,黎队长爱人——军门诊部大夫找萍萍谈话:“既然你俩不能结婚,还是早些去做手术,不然日子长了麻烦更大……”萍萍淡淡一笑,便随她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却使所有人又一次炸锅——萍萍仍是处女!

……汽车煞住了。售票员的沙嗓子在吼!“终点站到了!……”

乔怡搀扶萍萍下车时,见她鼻尖上渗出细汗。“你行不行?别生在路上……”

“去你的,”萍萍笑道,“你懂个屁!头胎就是临产也得折腾几十个钟头。”

乔怡略略放心,又问:“你刚才想什么,一路上心不在焉?”

“想当初我真傻,”她笑起来,“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我也不明白,你那时干吗给自己编那么难听的话……”

萍萍抿上嘴不答腔了。她那样做是逼家庭对这桩婚姻认可,同时也在断自己后路——她对季晓舟并不象她表现的那样始终坚定。从晓舟养母那里听到他的出生故事,她觉得自己对晓舟无形中有了一点嫌弃,每当她和季晓舟一同走进巷子时,街坊们皆用大惑不解的目光追随她,似乎在说,这个漂漂亮亮的女兵怎么会到这地方来?太造孽了。季晓舟提干后,除了伙食费,几乎把所有钱都交给养父母,老头儿钉鞋的生意愈来愈淡,因为年龄关系,他的手艺渐渐不能令顾客满意了。她看清嫁给季晓舟不单是个名声问题,实际生活也要吃很多苦。谁没一点世俗心理呢?周围不少姑娘攀了高枝,她看不起她们,但又有点羡慕。所以她心里常常矛盾,她害怕那种矛盾发展,便给一再阻挠她的家庭写了封信,信中说:一切都成了定局。然后又凭借一时勇气,干脆把事情说得更严重,这样她想动摇也动摇不了——没后路了。

萍萍被调到离省城几百公里的大山沟里。走前,她写了封信让同屋的乔怡代交晓舟。乔怡不知她信里写着什么,只见季晓舟看完后突然两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呜呜”之声,骇得乔怡闪到一边。他痛不欲生地跌坐在椅子上,又从椅子上出溜到地板上。一向腼腆的他,在另一个姑娘眼下弄成这副惨相,居然也顾不上难为情。他似乎被火烧得蜷缩起来了,一把一把的头发被他揪下来。那一刻他想到了什么?乔怡猜测着:是想到了他暧昧的出生?是想到自己孤单的童年?还是想到早逝的母亲?或是那个可僧恶的、给予他生命的——父亲?……乔怡束手无策地看着他。

乔怡恨啊!恨世上为什么只有一个萍萍,恨世俗的力量终究隔开了他和萍萍。乔怡尝过爱的甜味,也品过爱之后的苦味。她懂得爱因为不能得以实现,便会增加十倍的疯狂;爱因为绝望,才会真正变得纯净。那是她从自己的痛苦经验中,从泪和心血中淘出的结论。她同情失恋的季晓舟,毋宁说是在同情自己。可惜的是,她不能代替离他而去的萍萍;孑然的晓舟也无法代替将她撇下的杨燹。爱是塑造啊,是用自己的意志和审美力在塑造自己爱的人啊。萍萍和杨燹在塑造了晓舟和她之后,又将他们打碎。乔怡和晓舟在同一水平线上,说得上谁安慰谁吗?她又拿得出什么本钱来安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