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斩爪(第2/6页)

石屏刚刚洗澡回来,正在房里对着镜子梳整。她无忧无虑,边梳发边哼着歌儿。当她在镜子中发现李奇进来时,快活地喊道:“老李!快坐!快坐!”说着,就赶快绾起头发。

李奇一见石屏那副愉快的表情,心中更加难受。心想,这些历史上清清白白的小青年,该多么快活呀!不该自己早出生了几年。他坐在一边,一时心情沉重地呆望着石屏。

不一会,石屏把头发整好,回头笑着问道:“老李,怎么不高兴呀?这几天你为大会累坏了吧!我不同,越开会,就越有精神!这回可好了,再不受土匪的气了!毛主席亲自下了命令,土匪马上全部、彻底完蛋啦!”她一口气说了许多,望望李奇,只见他嘴巴一动一动,想说什么,又很难开口的样儿,便关心地问:“老李!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和我说说。”她这时忽然想起,徐翠曾要她多帮助李奇,所以想摸摸他的思想。

李奇感到石屏近来不像过去那样爱顶撞他了,这时又见她很关心自己,就鼓了鼓勇气说:“石屏,你对这次大会中强调的坚决镇压反革命是怎样理解的?是不是说,有点腥气的都要镇压?”

“不是!不是!”石屏肯定地回答道,“老李呀,你有时就是不大开动脑子。你没有听徐政委说吗?前一段时间,我们对土匪镇压不够,现在虽然强调了要坚决镇压反革命,但,宽大政策还是要全面贯彻的呀!仍同过去一样,‘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怎么,你提这个问题,是不是听见有人造谣了?”

“没有,没有。”李奇连忙否认着,迟疑了一下,又说,“我是想,像我们这些历史有问题的人,不会有什么事吧?”说到这里,他生怕石屏怀疑他什么,就又补充一句:“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不过是这样想想罢了!”

石屏深知李奇对他自己的历史问题,是有顾虑的,于是十分认真、十分同情地说:“要是有什么想不通的,我劝你还是和王区长与徐翠说说吧!他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说实在话,石屏同志,我有点怕他们呢。”李奇不安地表白心情。

“是的,开始我也有点怕他们,以为他们是党员,对人、对事太认真,一点不对就要整人。特别是区长,性子更急,有时批评别人很厉害。可是,接触久了,我慢慢地摸到了他们的脾气。他们的心肠可好哩!总是希望一个同志进步得更快,对革命有更多的贡献。所以,对同志们的缺点,才直率地提出了批评。要是我们自己与党一条心,不把他们当外人看待,自然也就不会与他们有什么隔阂了。我们的父兄对自己批评起来也蛮厉害吧,有时简直是骂起来呢,因为他们不是外人,也就不感觉到可怕了。王群他们就像我们的父兄一样,问题是在于我们自己愿不愿意进步,能不能忍痛割尾巴!老李,你说对吗?”

“对,对。”李奇连声答应着,一会又低下头,陷入了沉思。的确,他对石屏的意见,从心眼里感到佩服。但,自己要是真的去检举黄石,那会不会牵连自己呢?他一直想不通,可又不敢直截了当地向石屏提出。因为石屏是个团员呀!话一出口,再收不回来了。

“老李,你不用愁。思想斗争,总是要经历一个转变的过程的。就拿我来说吧!可能你还记得,我第一次下乡时,见了牛粪就用手巾捂着鼻子,当时,大家批评我小资产阶级,我不是也难过得直哭吗?我担心组织上不相信自己了。可后来,我改了,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现在,你有什么愁的呢?历史上你又没干过什么坏事,还是大胆地向组织暴露一下自己的思想吧!那样,就可以放下包袱,愉快地投入剿匪运动!”

李奇仔细想了一下,带着试探的口气说:“要是我干了对革命不利的事呢?会不会受到镇压?”

石屏毫不怀疑地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相信你不会干出什么大坏事!即使偶尔被人利用,干了点不利于革命的事,只要很好地讲出来,也能‘立功受奖’。老李,你要大胆一些呀!”这时,石屏已大体上猜透了李奇心中隐藏的是什么了。

“你这么一说,我算明白了。他妈的,我就是被别人利用了,自己还不晓得。”他表现出悔恨的样子。

石屏忙进一步鼓励他:“那就向区长讲嘛!”

“李奇!李奇!区长叫你!”是小黄在院子里喊叫着。李奇一惊,站了起来,恐慌地望着石屏,像是征求意见,又像是求救似的。

“去吧!勇敢一些,大胆地把什么都说出来,你就会轻松愉快了!”石屏满腔热情地鼓励着。

李奇半信半疑地离开石屏的房间。

李奇一进区长室,只见王群、徐翠都在。他便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上,苦笑着问:“区长,找我有什么事?”

王群脸上很严肃,看到李奇进来,极力装着平和的样子说:“我和徐翠商量了一下,感到有点事情要请你谈谈。”

“什么事?我知道的一定全说出来。”李奇不安地回答着。

“我们相信你是自己人,不会与敌人站在一起,所以,才准备开诚布公地与你讲。我们有不少事实,怀疑苏振才和黄石这两个人。他们不论解放前或解放后,都与你很接近,因此,我们想问问你,你对他们的看法怎么样?如果你了解他们有什么反革命活动或可疑的线索,尽管讲出来。割断你与他们的联系,这对你是很有好处的。”王群所以讲得这样直截了当,第一,他掌握了李奇的性格,相信他不敢与敌人站在一起;第二,即使李奇不大胆暴露,这并不妨碍对黄石和苏振才的案子的处理,因为,对苏振才来说,蒋老九、莫太送都已做了交代;而黄石刚才打的那几枪,已构成了无可辩驳的罪证。找李奇谈谈,只不过使问题更加清楚而已!从另一个角度上讲,也是为了挽救李奇。

这样开诚布公的讲话,使李奇大为震惊。一方面,他感到事情的发生有点突然;另一方面,他也感到王群这人实在很直爽,对自己没有坏意。因此,他就鼓足了勇气,但仍存在着一些顾虑地说:“区长,我犯了大错误,你送我去劳改吧!”一下子他又激动得讲不出话来。

王群热情地说:“我们很了解你,你大胆讲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奇稍为平静地说:“区长,我现在把什么都讲给你听。我在解放前,是同苏振才在一个乡公所做事的。那时节,他是乡长,我是干事。开始,他反共是很积极的,可后来,不知怎么搞的,自与小学教师黄石认上了个什么亲戚以后,似乎进步了起来。但,他与黄石在一起干些什么,却总是背着我。有一天夜里,突然,我的一个表亲黄坚到了我们那里对我说,游击队要缴乡公所的枪,他已通过黄石与苏振才讲好了,苏振才表示愿意投降。但,他不完全相信黄石与苏振才的进步,要我协助他们。结果,那天我趁着苏振才他们都去吃喜酒的机会,赶快把情况通知了黄坚,游击队马上就来把乡公所的枪缴了。事后没几天,苏振才被国民党扣押了起来,快解放时才回到这里开了个客栈。黄石也通过了黄坚参加游击队。说是在游击队打乡公所那天夜里,‘被俘’参加革命的。解放后,黄坚告诉我,不要把打乡公所的真相告诉黄石与苏振才,可他们总想向我了解那天夜里事情发生的经过。更奇怪的是,他们却又说这次是他们与游击队联系好的。这个事,到现在我还很糊涂,黄坚为什么不要我与他们说实话?苏振才和黄石明明不是那件事的谋划人,却为什么又说是?要是真的是,为什么他们要问我当时的具体情况?如果苏振才没有参加革命,为什么国民党扣押他?如果参加了革命,为什么又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