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斩爪(第4/6页)

两人到了区政府院中,小黄叫苏振才在外面等一下,自个儿上去推开区长的门。

王群正与徐翠一起研究给县委要求逮捕黄石的报告,一见小黄回来,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便叫把苏振才带进来。小黄随即朝院子里叫了一声,苏振才便走了进来。

他暗自观察了一下房子周围的气氛,不禁有点悚然,便微微弯着腰,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王群上下打量了站在面前的人,用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凳子说:“坐下吧!”苏振才不自然地看了看凳子,坐了下去。他似乎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幸来临,嘴角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但,事实要比他估计的来得更为突然。

“今天找你,要你交代一点问题。”王群略停一下,目光紧紧地盯着苏振才,又说下去,“问题很简单,只要你老老实实,有啥说啥,对你会有好处。不然,后果是严重的。”王群故意不把话说明,以便给对方以考虑自新的机会。

苏振才一弄清王群的意图,就假笑着说:“区长!什么事?你说我有什么不老实的,解放前后,一贯是拥护共产党的。哈哈!莫听小人进谗言呀!区长!”

王群对着狡猾的敌人,射出了严如冰霜的目光,直逼得对方低下了头。他这才开始说:“再说一遍,你要放老实些,希望你能干干脆脆地回答我,李雄、林崇美那伙人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接受他们些什么任务?完成了些什么任务?怎么完成的?通过区里的什么人?解放前,你干了些什么?解放后,有哪些土匪到过你家中?怎么样,回答这些问题不太费力吧?!”

王群的问话,一句句都好像闪电似的,使他觉得害怕,觉得头眩目花。他担心在王群面前不能狡辩过去,轻易承认又未免太软弱了,考虑再三,才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区长,你好好查查吧!那些……那些事,确……确实没……没有。”

王群的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苏振才,带着鄙夷、厌恶的神色说:“没有,那好,在这两天,好好想想吧!告诉你,现在,你被捕了!”苏振才一听,吓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徐翠在一边冷笑了两声,接着说:“莫耍小聪明了,还是老老实实坦白吧!”

“唉!”苏振才长叹一口气,站了起来。

“走!”小黄在门口叫着把苏振才押到一间临时禁闭室中去。

王群这才站起身来,拿起徐翠起草的报告说:“行了,报告就这样。回头把材料整理好,附在后面,不用给我看了,立刻派老胡送到县里去,天亮前要赶回来。”徐翠回头要走,王群又叫住她说:“你去和部队联系一下,请他们在苏振才门口放个流动哨,防止黄石到那里去。同时,不要把苏振才被捕的消息讲出去。看看黄石还有什么行动。”

这一夜,是王群参加革命后,千百个不眠之夜中最有意义的一夜,也是二区肃清土匪的一个转折点。根据县里开会的精神,区村干部们把公安局从在押土匪中搞到的情况,结合他们自己从群众中搜集的材料,经过分析研究,决定在同一个时刻,全区要逮捕四十名通匪大霸。这样,就可从根本上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并使广大人民群众得以扬眉吐气。因此,当徐翠离开王群的住室后,王群就立刻按照事先准备的名单,把正待命出发的区村干部们,一组组地喊进屋来,分别具体地交代了任务。同志们一批批地奔了出去,执行任务去了。

最后,黄干和黄容走了进来。王群说:“你们的任务是把莫贵捉起来。有把握吗?”

黄干忙说:“一个老家伙,还不容易!”

王群却忽地站起来,十分严肃、十分认真地说:“不!不能这样轻敌。恰恰相反,就因为他是一个老家伙,你们更应该百倍地提高警惕,做好周密布置,方可动手,决不能麻痹大意。立即出发,天亮前赶回来,我希望你们胜利而归。”

黄干响亮地回答一声:“是!”然后,同黄容带领民兵直奔莫家山而去。

在莫家山,自从黄干等人离村后,曾在江西五次“围剿”时就当过国民党军队团长的莫贵,心中便老不平静,每天如坐针毡似的,坐卧不安,食不甘味。他想起了林崇美、黄四保血洗莫家山的情景,估计到共产党一定不会罢休,一定会实行报复,自己会不会当他们的替罪羊呢?当他听说各村民兵到区集中了,明天要开全区的群众大会时,就更加心惊肉跳,觉得自己的命运岌岌可危。因此,天一落黑,他就把自己住的楼上小套房的门关起,伸手从房檐下拿出一支白朗宁手枪,仔细地擦了又擦,然后,押满了子弹,顶上了膛,关起保险,放进口袋,准备应付万一。他凝视了一阵昏黄的灯光,翻动了一阵案头的古书,在房内徘徊一番,拼命地抽烟。然后,又凝视、翻书、徘徊、吸烟……反反复复,直到鸡叫。天刚亮,他突然打开房门,站在楼梯口对着下面轻轻叫了一声:“桂月,去找你桂花姐来。”桂月是他家中仅有的一个丫鬟,就住在楼门外边的一个小房里,听她答应着走了出去,莫贵才又回到套房里来,焦虑地等待着桂花的到来。

不大一会,楼梯响动,桂花推门走了进来。可她却一反往常的神态,呆呆地向门边一站,像木雕泥塑似的,一声不响。

莫贵仔细看了桂花一眼,只是轻轻地说一声:“坐吧!”也没敢多说什么。因为,面临的形势,使他不得不在这个自己管教大的丫头面前小心一点,以免万一闹出意外。

于是,小小的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各自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尽管是冬天了,屋子里却似乎还有点闷热,莫贵随手推开了小小的窗门,让外面的冷空气吹进来,调节一下。然而桂花站了良久,仍然没有作声。

她为什么突然变得沉默了呢?往时的那股劲儿哪去了呢?莫非是林崇美的暴行把她吓坏了?这是莫贵对自己提出的问题。

桂花自土匪血洗后,再也没有进过莫家的深宅大院了。因为,她为土匪的这次暴行弄得十分不安,一方面怕自己的丈夫大桥将来回不来;另一方面,眼看着一些好人死在黄四保的枪弹下,一家家的房子被烧成一片瓦砾,使她从内心里感到自己有罪,不该让大桥去当土匪。她真想找大桥回来,可偏偏那天晚上,大桥没有到村上来。而更加使她难堪的是,事件发生后,村上的人,比过去任何时候都疏远她,一见到她,像躲地主似的走开。她一个人住在孤零零的三间房中,感到十分凄凉、可怕。她也曾想过:是否要找老团长说说自己的心思呢?但,她转而一想,自己目前的处境,不都是老头子给造成的吗?要不是老头子主使,大桥怎么也不会去当土匪呀!于是,老团长——这个在她简单的头脑中被崇拜的偶像,渐渐动摇了;代之而来的,是不信任,是愤懑,是怨恨。因此,她忍受了内心的苦痛,再不愿走进那莫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