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疗伤及任务被取消

奥尔德本

1944年7月13日——9月16日

“这一次,陆军把事情做到了点子上,我感到这是惟一的一次,”戈登·卡森说,“让我们上了那些坦克登陆舰,带我们进了南安普顿,又带我们回到了奥尔德本,发给我们两整套全新的军装,还发了欠我们的薪饷——150美元或者再多一点,还给了我们七天假。早晨六七点钟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去伦敦的路上了。”

E连的弟兄们对在伦敦度过的那一星期没有留下什么印象。美国伞兵是最早从诺曼底返回英国的军人;报纸上登满了他们的英雄事迹;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想请他们吃顿饭或喝杯啤酒——不过也许只是第一天罢了。但年轻的英雄们表现得有些过火。他们喝得太多了,打坏了太多的窗户和椅子,与伞兵这外的人之间也发生了过多的打架事件。这是伦敦历史上最为失控的星期之一。一家报纸把美国兵们造成的损失比喻成一次闪电式的突袭。一个广泛流传的笑话是这样说的:在伦敦的宪兵队将会受到总统的嘉奖,因为他们在101师在伦敦的这段时间付出了超常努力。

并不是所有的弟兄都去了伦敦。哈里·韦尔什去了爱尔兰探亲;温特斯留在奥尔德本休息、思考,并给死伤弟兄的父母们写了信。戈登和利普顿伤愈后去苏格兰观了光。

戈登从诺曼底撤离后被送进了医院,接受了皮肤移植,他的一条腿从臀部到脚趾都打上了石膏。在他住的病房里,他是惟一一个因为战斗而负伤的人,其他人要么是生病要么是在英国因意外事故受的伤。因此,他成了“极受尊敬的人物,他们都敬畏我”。整整3次,军官们来到这儿把紫心勋章别在他的枕头上。“我总是谦逊地低垂着眼帘,轻轻地对来看望英雄的那一小群人道谢。”然后他会把勋章藏起来等待着下一枚。

在医院里住了8个星期后,他回到了E连。(把康复的弟兄送回到原先的连队是空降师的政策;而在步兵部队,伤兵身体复原后,将被派往任何需要他们的地方。所有的伞兵都把前一种做法看成是空降部队最英明的举动;而后一种做法在每个人看来都是陆军做出的最愚蠢的决策。)

塔尔伯特中士是和戈登同时回到E连的。由于他是被二等兵史密斯的刺刀刺伤的,而不是被德国人打伤的,他失去了获得紫心勋章的资格。戈登叫他别难受,他可以把他额外获得的一枚紫心勋章给他。3排的弟兄集合起来为塔尔伯特举行了一个专门的仪式。在这之前,戈登和罗杰斯已经写了一首诗,想使塔尔伯特、史密斯手“插到他俩之间的那把刺刀”的故事永远流传下去。诗名为《刺刀之夜》;值得后人庆幸的是,这首诗并没有流传下来(也许是因为该诗的作者不想让我在此书中发表吧)。愤怒的塔尔伯特宣称,“这小杂种刺我的时候我本可以朝他开6枪的,但在那时,我想我们应该饶他一命。”

一些伤兵担心自己会终身残疾。马拉其发觉了这点。有一天,他和唐·穆尼坐在食堂里,利普顿刚好经过。“嗨,残废。”马拉其喊了起来。利普顿转过身抓住他俩的脖子,把他们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并宣称他会一次解决他们中的一个或一块儿解决。他俩脸都吓白了,赶紧说他们只是开个玩笑,没有任何其他意思。过了一会儿,利普顿又回来了,红着脸说他很抱歉自己发了脾气,但他确实害怕手上的伤会造成终身残疾,使他再也无法在大学里打橄榄球了。

尽管伦敦之行使紧张气氛有所缓解,尽管戈登有时候试图说点笑话逗逗乐,但是,弟兄们想着曾经面对过的现实,想着将要面对的现实,气氛仍然被压抑和忧虑所笼罩。

从诺曼底回来后的第一天晚上,马丁中士四处看了看1排的驻地,1943年9月到1944年5月住在这儿的弟兄有一半已经不在了。他对瓜奈若说:“哎呀,比尔,现在我们只剩半座营房的弟兄了,可我们还没有开始打仗呢。看来我们不可能活过这一仗了。”

“如果说我们在诺曼底这个该死的小行动中就失去了一半的兵力,”瓜奈若回答,“算了,别再说啦,我们再也回不了家了。”

他们去苏格兰休了假,在那儿他们文了身,什么都不在乎了,“打一次仗就死了这么多弟兄,还有整个战争等着我们去打,为什么不呢?”

二等兵戴维·凯尼恩·韦伯斯特曾在D日和2营营部直属连一起空降,几天之后受了伤,被送到英四,在2营前面回到了奥尔德本。当“那些瘦弱、疲倦的幸存者的队伍行军到这个地区时,”韦伯斯特躲在红十字会所的不大亮的地方,不想有人看到他的脸。他们问,“韦伯斯特,德国佬在卡朗唐的另一边发动大反攻,F连撤退,E连的侧翼暴露时,你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韦伯斯特虽然挺尴尬,还是很高兴看到朋友回来。“营里的弟兄即使不知道名字的,看着也面熟,”他写道,“你感到自己是大家庭里的一分子。你和这些弟兄们之间的关系远比和任何平民百姓都亲近得多。”

韦伯斯特申请调回E连。他在营部直属连的大部分时间一直当弹药手,因此在诺曼底,只打过一次机关枪,然而“我渴望战斗。我想尽快把战争打完;我想在前线连队中作为一个步兵去战斗”。于是,他成了1排的一员。

韦伯斯特的看法正如他给父母的信中写的那样,“我每活一天都觉得是赚来的。我从不认为地在下次空降中幸存。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们要想开点。我希望能说服你们,让你们和在战场上的我们一样把死亡看得淡一些。在战争的硝烟中,你可以预料到伤亡,预料到某人被杀,当你的战友被机关枪打中脸部时你不会觉得惊讶。你只能继续。这和平民的生活不同,平民生活中突如其来的死亡总是让人觉得出乎意料。”

他的母亲回信给他,对儿子这种看法感到大为惊慌(她还为韦伯斯特的弟弟感到担忧,他的弟弟刚刚加入了伞兵部队),韦伯斯特给母亲的回复非常直率:“你难道更希望别人的儿子死在泥泞中吗?你希望我们赢得战争,但很显然你又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流血牺牲。这真是一种自相矛盾的心态。”

“总得有人去打仗、杀敌;总得有人在步兵或伞兵部队。如果整个国家的人都是你这种态度,就没有人会去打仗了,每个人都想呆在后方勤务部。这个国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利普顿感到“弟兄们处在战斗中时,出现不可避免的事是没有办法的。人在战场上,既然无力改变这种现实,那就只得接受。一下子,他们对死亡、尸体、毁灭、残杀、危险就都变得习以为常了。敌人的死伤对他们的情绪不构成影响。自己人的死伤也只是给他们留下短暂的印象,这种印象里夹杂着一种转瞬即逝的庆幸和成功感,庆幸死伤的并不是自己。(当他们的战友倒下时,对许多战斗着的军人来说,‘感谢上帝是他而不是我’是一种普遍的想法;不过,过一阵子,可能会生出一种罪恶感。)许多事还等着去做,仗还要靠他们去赢,他们考虑的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