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地狱公路”

荷兰

1944年9月17日——10月1日

这是欧洲西北部夏末美丽的一天,万里无云的天空没有一丝风。盟军的空降对德军来说完全出乎意料,因此,机群在空中没有遭遇德国空军的拦截。飞抵荷兰上空后,遇到一些防空火力,那是从空降地带发射的。打了五分钟,火力挺猛。但这次盟军没有出现在诺曼底上空时编队队形被打乱的情况,飞行员也没有采取避让动作。

E连在预定的地点准确降落。师里所有连队的落点也都基本准确。降落地的地面很软,是一片新耕的田地,这是E连弟兄们记忆中最松软的土地。韦伯斯特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完美的降落地。荷兰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极好的跳伞场。”101师的官方记载称“无论是训练还是实战,此次空降都是师里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次”。

在温特斯的记忆中,这次空降遇到的惟一的麻烦就是需要尽可能快地离开降落地带,以免被落下来的武器装备和着陆的滑翔机所伤。“钢盔、枪枝、包裹,”温特斯说,“各种装备如下雨般地落下来。”马拉其记得他从降落地带向集合地点(由烟雾弹放着烟,很好认)飞跑,突然听到头顶巨响,两架滑翔机撞在一起,坠落下来。地面上没有德军的抵抗;连里的弟兄们迅速集合起来,朝目标出发。

他们的目标是威廉敏娜运河上位于索恩的桥梁。行军路线是从艾恩德霍芬到威格海尔再到奈梅亨,最后通往安海姆的一条南北走向的公路。这条路中间是沥青路面,两边铺着碎砖瓦,宽度足够两辆小汽车对开,但两辆卡车交会就有些拥挤了。和荷兰的大多数公路一样,它比周围的田地要高出一米左右,这意味着在路上移动的东西,在地平线的衬托下都会很显眼。

公路是“市场花园”行动成功与否的关键。美国空降部队的任务是控制公路和上面的许多桥梁,为英国第30军打通道路。该军以近卫装甲师为先锋,将开赴安海姆进而覆盖整个下莱茵河区域。

E连的着陆地离前线有30公里,离艾恩德霍芬的北部大约有15公里。506团的首要目标是索恩,然后是艾恩德霍芬,这就决定了必须先向南行军。整个团开始了行动,1营穿过田地到公路的西边,2营沿公路前进,3营殿后。第2营的行军序列为:D连打头,接着是E连、营部和F连。

队伍进了索恩。居民们纷纷站在路的两边,仿佛等待观看检阅一般。在诺曼底时,法国平民大部分都不见踪迹,这儿则不同,荷兰人民对能够被解放感到欣喜若狂。牧区的牧师、索恩的胡森向人群分发雪茄。被德国入侵者禁止悬挂的橘黄色旗帜在家家户户的窗口飘扬。人们纷纷把苹果等水果塞到走过的伞兵手里。酒吧服务员打开龙头一杯杯地分发啤酒。军官们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弟兄们继续前行。

弟兄们出了索恩,离桥已不到1公里了,队伍受到了一架德军88毫米炮和一挺机关枪的阻击,火力封锁了公路。好在没有伤亡。D连从公路的右侧,E连从公路左侧,奋力推进,步枪、迫击炮一起压了过去,打哑了敌人的抵抗。但德国人已达到了他们的目的,经过这番拖延,他们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时间为炸桥做准备。

当领先的美军分队推进到离桥约25米处时,桥在他们的面前爆炸了,木头、石块纷飞。温特斯和旁边的尼克松扑倒在地,大块的木头和巨大的石块在他俩周围落下。温特斯想,如果以这种方式在战争中死去,实在是太糟糕了!

辛克上校命令2营用火力掩护,1营设法渡河。E连下士戈登·卡森发现对岸有几条浸满水的划艇,决定立即行动。他脱光衣服,以一个完美的跳水姿势潜入水中,游了过去,弄回了一条艇。1班的几个弟兄上了艇,刚划到河中央,艇就沉了。1营的一些弟兄更会因地制宜,把附近一个谷仓的门卸下来,在利普顿中士和E连另外几个弟兄的帮助下,把门搭到桥桩上。德国后卫部队见任务已经完成,便撤走了。配在团里的工程师对搭起的步行桥进行了改进,但这桥太不结实,一次只能承受几个人的重量。几个小时后,整个营才过了桥。

天黑了下来。辛克得到消息,近卫装甲师在艾恩德霍芬南部几公里处遭到德军88毫米炮的阻击。辛克由于不知道该城德军防卫力量的具体情况,便下令停下来过夜。

排长们设置了前哨。不值岗的人就睡在草堆上、木料间里,或找得到的任何其他地方。二等兵胡布勒和韦伯斯特是1排雷德中士指挥的2班的弟兄,他们找到了一间农舍,那个荷兰农民很欢迎他们。他带着他们走过谷仓,谷仓早已被团部直属连(他们的格言是“你们打他们,我们抢他们”)占据了,直属连的人看到这两个小伙子还颇不高兴。那农民带他俩到了厨房,给他俩6个梅森食瓶,里面装满了腌肉、桃脯和樱桃酱。胡布勒给了他一些香烟,韦伯斯特掏出D号干粮,拿了块巧克力给他。这个农民贪婪地吸着烟,这是他在5年里头一回抽上真正的香烟,但他把巧克力留给了他的儿子,说他的儿子从来没尝过巧克力的滋味。在那一刻,韦伯斯特觉得比起英国人和法国人来,他更加喜欢荷兰人。

第二天早晨,队伍继续前行,2营紧随1营沿公路南进。前方就是艾恩德霍芬城了。该市有10万人口,周围是平坦的黑黝黝的肥田沃土。这时,辛克上校将全团展开,派2营前出居左,E连在最左侧。温特斯用无线电下达命令:“布鲁尔中尉,派出侦察员,出发。”布鲁尔把1排按照教科书上的要求展开,侦察员在前,部队散开,快速前进。1排穿过商品蔬菜园和刚刚犁过的田地,朝城边的房屋走去。

只有一件事出了差错。布鲁尔走在队伍的前列,地图匣斜挎在一侧,脖子上挂着个双筒望远镜,一看就是个军官。更糟的是,他足有6英尺高。戈登想,他看上去像个来检阅的陆军元帅,成了极其显眼的目标。

温特斯对着步话机大喊:“低下来,伏下身子!”但布鲁尔没听到。他还在继续前行。E连的每个人,营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

一声枪响。一个狙击手从一所房子里开了枪。布鲁尔应声倒地,“像一棵树被一个专业的伐木工人砍倒了。”子弹正中他的喉部,就在颚下。尽管规定遇到伤亡,军人需继续前进,将伤者留给卫生员,戈登和几个士兵仍朝布鲁尔冲了过去。他们低头看着布鲁尔,鲜血汩汩地从他的伤口中涌出。

“哦,天哪,算了吧,”一个人说,“他不行了,快死了。”他们继续往前走,把布鲁尔留在了后面。